“Ohhh～～～Stella！?a va？” 时润清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旁边正在化妆的女生一睁眼，立刻中气十足地冲她打招呼。她的眼妆只画一边，黑乎乎的眼线勾在蜜色的皮肤上，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甜蜜蜜的花香。 时润清想起来了，是Sandra，她们有同一个经纪人，9月的时候，在周寄榆的旋风搞的那场轰轰烈烈戛然而止的广告计划中见过。她对这个拉丁女孩印象很不错。 “Hey！Sandra！?a va！”时润清同样打了个热情但不隆重的招呼，法国标准的贴面礼在化妆间并不适用。 妆发时间是模特们直到大秀结束前最后的轻松时光，坐在其他化妆台前的同事们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玩手机，时润清也和Sandra聊了起来。 “你跟品牌签约了吗？” “是呀！圣诞节之前签约，这是我第一次走高定秀，好紧张呢！”Sandra的声音总是元气满满。 “紧张吗？我一点都听不出来。” “太紧张了！我本来都打算放弃模特事业了，好幸运得到了签约的机会，我可想在婚礼前好好表现一番呢！” “婚礼？你要结婚了？！”化妆师在给时润清上高光，她艰难地扭着眼珠子八卦。 “我和我的未婚夫在一起一年，去年十月他和我求婚。”Sandra举起左手，秀出亮闪闪的钻戒，“我们都是天主教徒。” “很漂亮！”时润清夸赞，“我母亲也是天主教徒，她总是说遇上好男人就快点结婚。” “是的，一个好天主教徒总是会早早结婚的。” 时润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恰好化妆间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她们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似乎是一个茶色头发，穿着粉色无袖连衣短裙的年轻女人进来了，入口处正在化妆的模特们似乎都认识她，纷纷和她打招呼。 她看起来个子不高，比一米七左右的女化妆师还矮一点，时润清看不到她是否穿了高跟鞋。 “她是谁啊？”时润清轻轻问道。 “你不认识她吗？她是罗德姆和艾莲娜的女儿！”Sandra悄咪咪地说，生怕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出去，“我听说她是今天的闭场模特。” 罗德姆和艾莲娜时润清还是知道的，一个是好莱坞著名影帝，女神收割机，过期糖cp粉的男菩萨，另一个是法国著名的三栖女星，代言过麦秋斯的香水，似乎跟德巴谢先生的关系很不错。 时润清露出一副竟没认出老熟人的表情，“哦，是她呀。”然后赶紧掏出手机搜索“罗德姆和艾莲娜的女儿是谁”。 百科的资料很详细，Iris Rodha2000年出生于巴黎，14岁就出道的超级星二代的璀璨人生，爸爸带她拍电影，妈妈带她走红毯，未成年便拿了几个电影奖的提名，如今刚满18，作为特邀嘉宾为麦秋斯的高定大秀走闭场。 “今天是你开场吗？”Sandra做好了造型，想等时润清一起。 “好像Chloe确实跟我说到过，等会儿彩排注意一下。”时润清思考着开场模特应该注意哪些方面的表现。 “你两年给麦秋斯走了十几场，除了男装没有走过闭场意外的次序吧。” 时润清敏锐地捕捉到，Sandra听起来有些出乎意料地愤愤不平，她多心一些甚至觉得阴阳怪气。 “毕竟我走后门当了品牌代言人，麦秋斯总不能降了自己的地位。”时润清自嘲，“走后门”这一点是她唯一能被媒体大书特书的污点了。 “没错，Stella，你就是运气好。”Sandra轻拍时润清的大腿，“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熬了几年的模特都很羡慕你，但你跟我们是一伙的，我们都喜欢你。” 她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正在做各种事的超模们，“偷偷告诉你，因为你太安静了，她们不敢跟你说话，不然你这里肯定比那边热闹。” “你在这里就足够热闹了。”时润清的头发被发型师正紧紧地绑住，扯得生疼，无奈地笑。 “累了吧。”时润清做了一个小时的造型，Sandra也叭叭地说了一个小时的八卦，给时润清恶补了因沉迷学习而错过的圈内大小事。 比如某个著名的创意总监卖了一条全球限量的400万美金的高定婚纱，特意飞去东南亚参加婚礼，而他平时连在秀场上都不愿跟模特站一排合影；又比如某个刚走上纽约秀场的超模迅速跟一位尚未和第五任妻子离婚的美国老头同居…… 时润清全程插不上话，不停地“O la la~”“Ce pas possible”“rde!”……她做完造型，从包里拿出两条鲨刻能，分给Sandra。“吃一个。” 对方毫不客气，撕开包装便咬。 “我这一周都只吃一顿沙拉，昨天到现在只喝了一杯水。” “我也是。”两人相视苦笑。 Sandra取来两瓶矿泉水，又拿了两根吸管，分给时润清。这玩意儿甜得腻人还黏牙，吃几口就饱了，是迅速补充能量和抑制食欲的绝佳选择。 大秀开幕前几天模特通常会断食减水，程度不会像健美运动员那么夸张，目的一是为了减肥，二是避免水肿，大秀前一天开始更是会不吃不喝，以免肠胃里有填充物导致腹部不够平坦。 曾经有许多模特在秀场饿得晕倒的案例，正因如此，后台才会贴“Eat before the show!”的标语，提醒模特在上场前补充一些维持生命的热量。 时润清和Sandra小抿了几口水，咽下嘴里剩余的糖分，便自觉地放下了。 约莫两点钟，五十名模特妆发完毕，导演把姑娘们带到前台进行第一次走位彩排。 她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模特，提前试衣的时候就沟通好该用什么样的姿势去展示衣服，避免出现“无处安放的双手”的业余状况。双手是自然摆动，还是插兜、叉腰、提裙，抑或是挽着大披肩，职业模特通常都会自然而然地做出最佳反应。 现在的秀场大多已经摒弃了传统细长的T台，而是变得更宽更长，加入了许多舞台元素。这种改变使得模特的表演方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八九十年代的模特有更大的空间去展示自己，她们走的是最标准的T字路径，每个人都走着华丽摇摆的剪刀步，她们自由地摆出各种表情，自由地穿脱衣服，甚至被允许抽烟遛狗，然后在伸展台最远端摆一个“老娘最美”的定点造型，再又飒又美地折返。 那时候是模特界的“众神年代”，人们关注的重点不是被发布的华服，而是穿着它们的妖娆美女。 而现在模特们在hih fashion秀场则要节制许多，秀台从T型变为U型和O型，她们不再需要做富有表现力的定点造型。她们也不再走剪刀步，转而走一条直线的猫步，也不再大幅度地扭动腰肢，而是酷酷地把身体绷起，如弓般后仰，面无表情地大步流星。 模特们要向奢侈品牌看齐，高冷是第一要义。 一场秀75套衣服，全过程也不过十几分钟，开场要惊艳，中间要有趣，结束要隆重，导演领着乌泱泱五十个姑娘彩排了三遍，这才放心地挥手放她们去上洗手间和换衣服。 服装间占了大皇宫内的两个厅，每一套衣裙、高跟鞋、首饰都整齐地摆在一块块被钢管临时搭建的小方格里，全身镜旁边贴着几张不同角度展现造型全身和细节的大海报，钢管上挂着不及地的黑布充当遮挡物，外面的人能从脚分辨出里面的人数。 时润清招呼自己的穿衣助理，麻溜地把自己扒干净，换上品牌准备的配色C字打底裤，然后在两位助理的帮助下完成了全套造型。 三个人仔细核对海报，确保万无一失。 时润清走了几步，适应自己的裙摆和高跟鞋，调整步长和落地部位。换上衣服后，为了避免弄脏、产生褶皱和绷线的风险，模特们不能坐也不能靠，只能一直站着，不过这不代表她们就要干等着直到大秀开始，在观众入场前，她们中的一些还要完成拍摄任务。 时润清踏进角落里的摄影区，这里已经布景完毕。两米见方的区域，地板和背景都铺成了纯黑色，摄影机拖着长长的线，几个灯光师双手挥着五颜六色的灯管，像绝地武士的光剑。 在这里拍摄的照片会立刻经过处理，时装秀结束后便会通过品牌和授权媒体的官方账号发布。 时润清跟几位模特非常迅速地流水线式拍摄完毕，Iris主动上前，时润清在与她对上眼的一瞬间，眼神交锋如电光火石。 时润清抢占先机，表演美式热情，“Wow~~~!!! Iris!!! 你太太太——迷人了！这条裙子在你身上真真真——美！” 本想打个下马威的Iris自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社交风度，同样的美式热情回夸道：“谢谢！你的裙子令人惊叹！” 演技不行，感情不如时润清饱满，神情还有一丝尴尬。 互夸了一句，两个人默契地分道扬镳，回到王不见王的状态。 Iris去找正在跟德巴谢先生叙旧的母亲，时润清低调地站在模特们的身前等待开场。 Iris刚刚来者不善，她一瞬间就预料到了，想来，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凭Iris父母的关系，拿到麦秋斯几系产品的代言不成问题，踏上秀台的时间也要更早才是。更何况如今她插进电影圈，更是她直接的竞争对手。 时润清小人之心，很难想象在大秀即将开始的当口，她凑上来能说什么好话，索性挡了回去。 她出清思绪，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这场秀，在脑海中模拟着自己即将要完成的表演和中间的快速换装。 后台挤着几百人，有的在补妆，有的在临时调整衣服。前台也热热闹闹，展览厅已经打开，观众们陆续入场。 周寄榆也持邀请函入场。快过年了，老板给自己放假了。 时润清的上一季走秀他刚被拒绝，没敢出现，这一次他正大光明地通过一对一通信管道征求了她的意见。 时润清回复了五个字：“别花冤枉钱”。 这还不好说！他找到他早就买成SVIP的老妈，在她一脸“性冷淡儿子终于学会拱白菜了”的揶揄目光下，屁颠儿屁颠儿来了巴黎。 第一排！正中间的席位！SVIP的座位！ 周寄榆穿过门口逮着人就狂拍的摄影师，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找到自己的座位。 第一次身临其境感受最高级别时装秀的周寄榆不由得在内心中发出惊叹。 大皇宫展览厅巨大的钢结构玻璃穹顶下，被布置成了一片田园风光。蓝天白云热气球的幕布包裹四周，下面摆了满满的棕榈树和盛放的花架。大皇宫自有的楼梯被纳入秀场布置，左右对称的双侧楼梯连接着后台，像是一座城堡。 T台并不明显，从楼梯下来，便是一直到周寄榆脚下的草地，他弯腰摸地，是真草，很新鲜湿润的泥土和青草。光滑的石砖嵌在草地里，勉强铺成一条U型秀台。前后都有门通往，他坐在中间偏左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模特们迎面走来。 中间的区域竟是一个带水池的开满鲜花的花园，高低错落的花丛混合了七彩色调，天光水影交织，极富视觉动感。 简直就是把莫奈的花园搬进了室内啊！阴差阳错地，极其缺乏当代艺术熏陶的周寄榆恰好对这种老少咸宜的田园风格具备了鉴赏能力。 周寄榆坐下就左顾右盼，邀请函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到场的嘉宾都在拍照，官方的摄影师在拍观众；明星们在被请求合影；画着浓重妆容的女生们聚在一起自拍，说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周寄榆猜测她们中间很多都是来自中东和俄罗斯的VIP；还有一些打扮前卫的男女站上T台拍照，估计是一些网红博主。 有几位内地来的明星似乎是认出了周寄榆，忙着跟名流名记拍照的同时还时不时往他身上瞟。 跟成衣秀星光璀璨的前排相比，高定秀出席的明星通常只有与品牌关系更为密切的系列产品代言人。 这种区别，是由成衣与高级定制目标客户群体的不同而导致的。 第一排的观众里还有许多上了年纪，非常低调的贵客，白发苍苍的她们脱下羽绒服露出深色的西装，气场强大，酷似IMF的女总裁拉加德，周寄榆感觉看到了老了以后的他妈。 周寄榆今天的打扮一反常态地高调，像是一只急着开屏的孔雀，全套西装是几天前麦秋斯男装周刚下秀场的最新款，有眼尖的女生认了出来，上前搭讪。 他呃呃啊啊装作不会英语的亚洲笨蛋美人的样子，熟练地让人心疼。 半小时过去，他东亚三国的学沫装了个遍，装得也不咋像，吃了几个白眼，再也没人搭理他。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高贵的富家子弟，说话都很硬气。 “咚——咚——” 远方传来悠扬的钟声，连绵不绝，来自四周环绕式的音响。 秀场导演走到台前，示意大家回到座位。 热闹的秀场回归平静。 灯光暗起。 周寄榆的心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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