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餐就餐程序繁琐，三人边吃边聊，前菜和主菜吃了快三个小时。 时润清在这段时间里极其煎熬，因为她总共只有两道素得不行的前菜和主菜，却要等着那两人一盘一盘的美食从她眼前端上来又撤下去。 为了控制住食欲，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聊天上，双方就着自己的事业发展进程和现状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确立了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开始上甜品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束了严肃的互扒家底环节，开始随便唠家常。 周寄榆：“你现在打算在这边发展？家里人都接来了？哦，你母亲就是法国人，这边应该也有亲戚照应吧？” 时润清：“这个没有，我父母都还留在国内，我爸倒还好，我妈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对港城有感情不愿意来这边，我就放假回去看看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别光问我了，我倒是挺好奇，我记得你高中是国际班吧，怎么去京城读庆大了呢？”时润清问周寄榆道。 高三那年，放完寒假的第二学期，时润清都没有见到周寄榆。 她本以为自己会在毕业时鼓起勇气故作释怀地拦住他，对他说，“嘿，我以前喜欢过你诶，祝你前程似锦哦！”没想到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那个时候，她曾以为他已经出国，从此他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周寄榆忖度片刻，觉得程昊这个电灯泡还是太扎眼，“我爸那代做生意的，老觉得英国美国好，尽想着送我出国镀金，最后一直到高三寒假过年我爸才松口，我要是考上庆大就留国内。” “我有一个大学室友也跟你一个情况。考庆大可比出国难多了，你这个赌打得血亏啊！” “是啊，跟老头儿一直斗气，高三过年在全家面前立下军令状才行，还好我是京城人，转回了学籍，最后那一学期各科都请了庆大附中的老师给我补习，真是拼了老命了。” “挺好，你要是出国读书，现在不一定有旋风。” “肯定没有了。我们当初最早创业是在中关村创业大街，不管是投资环境还是政策扶持，真是得天独厚。”感慨之余周寄榆还有些得意，“我家那倔老头现在也没话说了。” …… 插不上话只能吃慕斯的程昊：”…… “就觉得自己很多余。 时润清望着他们吃了两盘精致的甜品，终于侍者推上了奶酪车，这顿饭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她两眼放光异常热情地招呼：“你们吃奶酪吗？就着红酒很好吃的！你们都试试呗！” 周寄榆闻着味儿瞬间明白时润清想干什么，配合道：“是吗？哪种比较好？” 时润清藏了点捉弄的心，但也没过分：“我个人是喜欢蓝纹奶酪啦，但是好像很多人都受不了。” 她努了努嘴，心疼被嫌弃的蓝纹奶酪的一生。 周寄榆直接请侍者切了两份蓝纹奶酪，端起一盘拍到程昊的面前，又把面包筐送到程昊手边，促狭地冲时润清眨了眨右眼：“那我们也试试看。” 程昊闻着味儿就开始冲时润清嚷嚷：“这东西你怎么能吃得下！”他抬了抬手想捂鼻子，又碍于礼节作罢。 “哈哈哈哈哈哈哈！”时润清一手捂着脸笑，半晌，睁开指缝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你就试试呗！不骗你，味道可能是有点冲，口感是真的不错。” 程昊勉为其难地执起餐刀挑起一块奶酪抹在面包上，做足了心理建设，英勇就义前的最后一瞬还是泄了气，看了一眼一眼难兄难弟——周寄榆正面不改色地将放了一大块奶酪的面包放进嘴里，又送了一口红酒入口——他单方面认为的难兄难弟。 周寄榆忙着看着时润清一起笑，没空管旁边好兄弟正上演的悲情戏码。 程昊看着奶酪，宛如看着一双被一个毛发旺盛的一米九白人壮汉穿着踢了两小时激烈足球赛的臭袜子。 时润清于心不忍：“算了算了你放下吧哈哈哈哈！刚开始我逼自己和大家一起去吃它，也是你这表情。后来吃着吃着就习惯了，再后来甚至觉得它很好吃。习惯的力量真是很可怕啊。” 她接过程昊盘子里被部分人视为shi的奶酪，丢入自己的口中。程昊长舒一口气。 时润清搓搓手指：“很不错，非常新鲜的奶酪。” 周寄榆看了看程昊的盘子，又暗戳戳地瞪了一眼刚逃过一劫的程昊，然后一双忽闪忽闪的桃花眼温柔地望着时润清，问道：“我这几天一有空就上网补课，看了你去年获奖的那部纪录片，关于鲸的，很有感触，你真是给我们带来了太多惊喜。” 《鲸歌》的故事集中在解救一条被非法捕捞的虎鲸上，揭露了围绕这一条任人宰割的鲸鱼背后多种利益关系的纠葛，最后经过多方协调，在更大的现实利益面前被动物保护组织解救计划放归大海，却不幸在重获自由的前夕由于急性肺炎离世。 时润清不好意思：“也没有啦，大学毕业那个暑假时间比较长，我经纪人给我规划几条路，自创品牌啊，做综艺明星之类的，我都不太愿意。不过经纪人有资源，我就趁机会拍了电影，毕竟想法好酝酿几年了。主要功劳还是我的制片人，给我请来的班底，甘当绿叶捧我这个新人。” “电影 ？你还拍电影了？”程昊大惊小怪，“时导，失敬失敬！” “我百科词条里都挂着链接，你不都查我了吗怎么不知道？国内视频平台也可以看，就那几家，都是会员免费。” “哎，清哥！”程昊挤眉弄眼地凑过来，“你又混时尚圈又混电影圈的，碰见不少帅哥吧？就没来几段？哎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跟我女朋友你可是追问全程了的。” 时润清：“……” 时润清：“八卦！庸俗！” 程昊自然不服：“怎么庸俗了？帅哥还俗？再说了，谈几个男朋……你又踢我干嘛？” 程昊与周寄榆互相怒目而视。 周晟楸：你平时是不是没少撺掇她泡帅哥？ 程昊：我这是帮你问的！ 时润清当作没看见他俩的眼神官司，续上前面的话头打着哈哈：“帅哥自然还俗，不过贫道还没还俗。” 右手顺势掐了个诀，有模有样，很是唬人。 周寄榆：…… 多音字梗扣钱！ 自己冷的场就要自己主动重新暖起来。时润清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技术生硬地转移话题：“周兄啊，你今天这套餐怎么样？运气还好吗？” “运气很好。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遇故知。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幸运的？” “哈哈哈，回避问题，意思是菜不合胃口呗！”时润清故意为难。 周寄榆的高情商毫无用处，只能求放过：“菜很好吃，只是我没有专心品尝，浪费了厨师的才艺了。” 三人在包间里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这一方天地，经典物理学里叫力场，经济学里叫壁垒，道家叫格局，佛家叫芥子，玄幻小说里称结界，日漫里是领域。 在这里，时间流逝得出奇得快，时润清看手机时，已经超过十点半了。 “哇哦！”时润清眼睛瞪得像铜铃，画风夸张宛如漫画少女，“这么快都十一点了！什么都没吃就吃了快四个小时。我结账吧，有时间下次再约。” 程昊摆摆手：“我们两个男的在这儿，哪有让女士买单的道理。这么大个周扒皮在这里，不薅白不薅。 ” “说好的是我请。”时润清有点不高兴了，“凭什么女士不能买单？” 周寄榆早已见识过了时润清的较真，及时结束抢单大战：“行了行了老程，润清费心联系的地方，我们哪能抢这个情，下次不用选这么高级的地方，我做东。” 时润清招呼侍者刷卡签字买单一气呵成，昂着头眯着眼冲程昊笑得一脸嘚瑟。 网上常说，掏出信用卡的男人最帅，女人，也可以耍这个帅。 侍者离开后，Alain又施施然出现，例行公事倾身关心客人对整个用餐是否满意。对于这个无可挑剔的夜晚，三人除了感谢和夸奖之外自然是无话可说。 Alain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时润清与他拥抱告别，回身边往停车场走边询问两人需不需要她送回酒店。 程昊看了下信息：“不用，司机说他十点钟就到了。你自己开车也小心点。” “对，到家给我们发个消息。”周寄榆叮嘱道。 “没问题！”时润清到得早，车停的地方不跟他们的在一起，她抓着手机摆了摆道别，干脆利落地转身率先离开。 周寄榆望着她的背影，肩臂舒展，眉目幽深。 * 车里，周寄榆沉默地对着窗外出神。随处可见的奥斯曼风格的楼宇是巴黎之所以是几百年的“浪漫之都”、“艺术之都”的重要元素之一，精致的雕梁画柱在远处路灯的映射下失去了灿烂阳光下的华丽，多了几分夜晚的神秘和低调。 十一点的巴黎市中心不再像白天一样热闹喧哗。绝大多数店铺都已歇业，只有一些酒吧饭店和俱乐部可能还藏着人声鼎沸。 马路上的车流也稀疏了许多，公交减少了班次，旅游车早已睡在停车场，滑过周寄榆车窗的大多数是和他一样的高档私家车，里面坐着刚结束社交的都市人，隐藏在漆黑的车窗膜后。 周寄榆想象着平时的时润清是不是也是这其中的一个。 “喂！”程昊闲不住，搡了搡周寄榆，“你跟她吃饭倒是殷勤得很，平时饭局怎么没见你那么多话。” 周寄榆纹丝不动，淡淡地回答：“话多的时候你不在。” 创业初期，不论是上游的投资人还是下游的渠道，饭局酒局都是周周寄榆一肩扛起，现在绝大多数时候已经不需要他出面，即使参加应酬，也再也没有人灌他的酒了。 “喂，你真的喜欢她啊！”程昊问。 周寄榆懒得跟他嬉皮笑脸。 “我可跟你讲啊，我是不会帮你的。” 程昊又搡了周寄榆一手，彻底扰了他的清净，惹得他回头瞪过来，“你要是想被泡我分分钟就发微信把你上贡了，不过你要是想见人大美女就上，出去吹嘘自己泡超模，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招惹她。” “你什么意思？”周寄榆横眉冷眼。 周寄榆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为了得到日后的助攻，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程昊幸灾乐祸：“她很聪明，也经历过很多事，最主要的是，她是个彻彻底底的直爽人。你那点撩妹的小伎俩小手段，在她那儿就跟看傻子似的，根本不吃这一套。” 周寄榆更不高兴了：“我是认真的，不是什么撩妹的手段！程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共事也这么久了，小时候不懂事，大学以后，我身边哪怕出现过一次女人吗？你到底是凭什么对我的品行有偏见？” 他再忍！ “你这张轻浮的脸，差不多喽。” 程昊不满周寄榆这张招蜂引蝶的校草脸把周围人都压得泯然众人很多年，继续踩一脚，“你要是想跟她走心呢，就先掂量掂量自己，别招惹人家好姑娘。” 上次的欲言又止，这次的阴阳怪气，周寄榆不是傻子，再心不在焉也听出来这个狗东西是话里有话了，似乎还是不能由程昊透露给他的隐私事。 “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我不需要你在她面前说我好话，你要说我什么坏话我也无所谓。我的事，我和她之间的事，不需要向第三个人交代。” “嗡、嗡。”周寄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微信提示音。 他打开一看，是时润清在群里发的消息。 【差一毫米一米八：兄弟们我已经到家啦！】欢快的语气浇灭了周寄榆的怒火。 程昊自然也看到了这条消息。想问他是不是还没加上时润清的微信，又敏感地察觉到应该适可而止，真惹急眼了还是自己倒霉。 ”老周，您今天很主动啊，这近乎套得就差贴人身上直接表白了。”程昊放弃插刀，调侃道。 “有这么明显吗？”周寄榆认命一般地脸热了，青涩得反而让人觉得平时的他或许也只是在故作老成。 “你说呢？彩虹屁吹了一晚上了吧？” 程昊有什么感想？ 程昊自然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啊！ 周寄榆不赞同：“什么彩虹屁，都是真心话。” “行行行，真心话。可惜啊，这一套时润清不吃。”程昊又在相同的位置戳了一箭。 周寄榆：你倒是大可不必一直强调她根本不care。 周寄榆突然反应过来：“那她……会不会看出来了？她这么聪明……” 程昊：“你难道不想她看出来？” “我摸不准她……”周寄榆蹙着眉头，一副认真组织语言的样子，“怕她明明知道却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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