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涂个防晒！”时润清滴一声喇叭，开心地挥拳，“Let’s o! ” 电动三轮车的驾驶座被加装了一个小小的晴雨伞，时润清坐上都嫌矮小。装货的车斗更是窄小，里面还散落着几根鸡毛和干菜叶子，之前用来运送什么一目了然。 周寄榆直觉以自己跟阿清的体重比数，加上腿长的影响，他若是正向坐上去必定重心后移，立即导致字面意义上的翻车。 他十动然拒：“开车去。” 两个字被他说的掷地有声，紧紧抠着门框的手指却出卖了他的色厉内荏。 时润清试图用激将法，“少爷，你很奇怪哎！思想上你跟劳苦大众站在一起，生活中却这么挑剔！” 周少爷尾生抱柱，手指越抠越紧，“不行！我要坐车！有顶的！” 他也不讲什么车型车牌了，不翻车、不被当成货是他最后的倔强。 时润清不废话，直接摘下草帽和眼镜下车。她抱住周寄榆的腰，试图用蛮力解决。“快松手！我们现在出发，骑两个小时到镇上正好吃午饭！” 周寄榆气沉丹田扎马步，“不要不要！阿清你冷静，我们开车！我借辆破车开去好不好！快松手！别挠我啊哈哈哈……” 时润清体力不足选择智取，精准找到周寄榆腰上的痒痒肉开挠，确实令周寄榆松开门框，只不过用力过猛，直接把他挠到蹲地，举手求饶。 最后，两个人一起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三伏天里打打闹闹，很快汗就流了满身，周寄榆满头大汗，恨不得连头发丝都滴水。时润清用挂脖的湿毛巾擦了擦前颈，将它扔给伸手要的男人。 她没好气地嚷嚷，“喂！你酱很机车诶！” “好了好了龙脊山车神，咱先歇会儿。马上四轮车就送来了。” 周寄榆毫不嫌弃这是条被用过的毛巾，囫囵摊开蒙住自己的脸用力一抹。清爽些后，看到时润清依然好整以暇，难免心底不平，“你怎么不流汗？” “要不说我是天生的艺人呢！”时润清臭美地撩动不存在的披肩长发，妖媚甩头得意地说，“我从小脸就不出汗，never掉妆。” never一词被她竖着食指摇头晃脑着说成鬼畜版印度人，周寄榆笑着把毛巾扔回去，“德行！” 汽车送到，一辆灰扑扑的旧大众车。周寄榆仔细检查一番车辆状况，摆手示意马仔可以离开。 躲在屋里的时润清走出来，她站在驾驶座车门前，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跃跃欲试，“让我来怎么样？” 周寄榆回想起在她在巴黎的驾驶风格…… “你有C1驾照吗？”守法良民周总检查准入资格。 “嗯嗯嗯，港城1类驾照免试换的！”阿清眼睛亮起，有戏！ “不行。”周总铁面无私，“你路子太野，只能在交警摄像头的眼皮底下开车。” 山路崎岖，村道狭窄，即使时老司机也难免马失前蹄，周寄榆实在不放心让时润清这样从没离开过城市的极品飞车选手尝试这里的路。 * 沿路，时润清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进村的时候，她整个人乌云压顶，还带着一点被拐卖的恐慌，无暇顾及路途中的景色。这一次，她整个人焕然一新，心境已全然不同，自带山善水美鸟鸣悠扬的滤镜。 她兴致勃勃地坐在副驾驶，不认路也不记路，只顾贪婪地把祖国的大好河山尽收眼底，偶尔掏出手机拍几张照片。 周寄榆每次来到龙川县都是点对点地行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没有向导地跟着导航探索周边，于他而言，这也是一项从未有过的挑战。这挑战倒不是来自于陌生的路况，而是身边坐了一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好奇宝宝。 “那片树是什么？就那边，好像还开红花欸！” 周寄榆降低车速，遥遥望去难以辨认，“我也不清楚。” “那我们开过去看看？” 树林不远，由一条狭窄的石子路连接，周寄榆想着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带她去看一眼也无妨。 车辆慢慢驶近，抵达一个丁字路口，面前高高的金属隔离栅栏拦住不速之客。 两人下车，凑近观察。 红色的俨然不是树叶，而是果实，沉甸甸地压弯枝头。 “是……果树？”戴着墨镜的时润清有一些迟疑。 周寄榆猴哥眺望状，“好像是荔枝树。” “荔枝树！原来这是荔枝树！”时润清把手机焦距拉到最远，咔咔拍照。 见到新鲜到还挂在树上的荔枝，不买来尝尝就说不过去了，时润清沿着围栏绕了许久也没见到人，不得不失望而归。 她把照片发给季晰，【龙脊村种荔枝了吗？这么新鲜的在哪里买啊？】 到了超市门口，她才收到回复，像是刚有空解释一般。 【你去镇上了？路走错了。那天接你过来，县里到镇上的大路边到处都是卖荔枝的，你没看到吗？】 【镇里的菜市场很多人卖，都是刚下树的，5块钱一斤，你看着买】 【我们引进产业的时候也考虑过种这个，但是一个是地理条件不好，山高路远，难种也难运；另一个是村里劳动力太少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孩子，只能种种山茶树这些野生也能出产量的植物】 到了镇上，时润清猛虎出笼似的直奔菜市场，这里看看，那里碰碰，没一会儿周寄榆就提了两手各种各样的水果，荔枝、龙眼、火龙果、芒果……零售走出批发的架势。 时润清还意犹未尽，“原来在产地，水果这么便宜！” “这么多，吃得完吗？”周寄榆拦住她付钱的起手势，大鹏展翅般亮出自己提着的塑料袋，沉甸甸的宛如哑铃。 时润清基因觉醒，说出华人名言：“这么便宜，不买就是亏！” 周总卸下司机重任之后，无缝衔接提篮小弟的职责，惊奇地发现时润清的购物狂潜质。 跟去年在巴黎逛街时，一脸生无可恋的营业感完全不一样。 自从来了龙脊村，事情的发展像是部奇幻电影。时润清仿佛变了一个人，像是被高中时候的她自己夺舍一样，对他的态度也如同摁了加速键，直接跳过他预想的艰难攻略阶段，令他摸不着头脑。 巴黎时，他兴致盎然，她百无聊赖跟在后面，小心谨慎地掌控局面；现在，她身轻如燕，他却心事重重，负责保持理智的那个人也变成了他。 说到底，他发现自己这几个月所思考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所有看起来理性的判断都是因为，时润清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一旦她出现，无论是什么样子，他都心甘情愿。 他想，爱情与理性本该水火不容。 “洗劫”菜市场之后，两人把水果送进车厢解放双手，继续在街市里闲逛。 不同于购买农产品的精挑细选，工业品的标准化生产买起来省心许多。门框的尺寸统一，门帘自然都是一样的大小，对照着灯座的型号，灯泡也很快买到。 周寄榆把东西都放好，征询道：“吃个饭再回去吧？” 他们打闹到九点多才出发，到达已经十一点，赶了个晚集正好吃午饭。 镇上的小超市、杂货店、服装店、菜市场、早餐店都在同一条不宽的街上，走几步就逛完。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停在唯一一家溢出特殊“香”味的粉店门口。 同时朝店内歪歪头，暗号对上，相视一笑，一齐迈步。 时润清点了碗金丝炸蛋螺蛳粉，周寄榆又加了一碟虎皮凤爪两人共食，一并扫码付款。 米粉清爽，炸蛋香脆，浸满浓郁的酱汁，美味满分，热量爆炸。卤过的凤爪咸香四溢，时润清没有忍住诱惑，咬牙把形象抛在脑后，埋头苦吃，米粉配鸡爪一起嗦。 他们俩都习惯食不言，用餐风格却迥异。一个细嚼慢咽，一个狼吞虎咽，吃得快的那位暗戳戳地留下几根米线等吃得慢的那个。 时润清终于放下筷子抬头，便接上周寄榆的眼神，他一对粗粗的筷子夹起最后一根细细的米线送进嘴里，默契地推碗离店。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铁盒，摇出一粒香气扑鼻的玫瑰花味清口糖递给他。 周寄榆瞄了一眼，和去年阿清生日那天在巴黎的家里吃饭后，给他的薄荷糖是一个牌子。他拈起，送入口中。 薄荷糖冷冽爽口，玫瑰糖香甜暖人。 正午天气热，两人怕车里水果被烤坏，决定赶紧送回村里分给支教的同学们。 热辣辣的太阳当头照耀，他们顺着墙根慢慢走。时润清像个城管一样对路过的每一家店面、摊铺鹰眼探测，企图发现什么有意思的好玩意买回去。周寄榆则自觉把她护在内侧，时刻注意着飞驰的电动车和可能绊人的路障。 “诶！”她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碰碰他的胳膊，“这里面好像是一个网吧欸！” 他们路过一个黑乎乎的粮油店门面，时润清余光瞄到这小店竟别有洞天，连着一间敞着门的内室，里面一排显示器亮着荧荧的光。 房里烟雾缭绕，紧握鼠标神色激动地盯着屏幕的大多是半大孩子，有些甚至坐下还没显示器高。 她压低声音偷偷问：“Is it leal? ” 却见周寄榆望过去的瞬间皱起眉头，脸色不虞的他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就直冲进店里。 他比时润清高一点点，目光越过显示器，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小孩——郭阳。 那个昨天还在跟时润清一起在龙涎溪玩水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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