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靠许敬微画大饼就能解决时润清的身份难题，那时润清的担忧也实在是无病呻吟了一些。 时润清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压下这个难解的结，用维持现状来等待更高层的人替她解决。 她清楚地明白，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这些根本就不是问题。 或者，她和许敬微一样有父母作为后盾，这确实和许敬微说得一样无关痛痒，甚至稍微运作就可以作为获利点。 可她都不是。 名利场就像一张硕大无比疏而不漏的蜘蛛网，一旦沾上就再也逃不掉。 这张网里，人们既是猎手也是猎物，有些猎物自以为是猎手，还有些猎手伪装成了猎物。 时润清现在还没有成为猎手的资本，她现在所倚仗的德巴谢先生的羽翼连美国都遮不到，更遑论华国。 她惧疑不定，内心深处由始至终一直潜藏着的对于德巴谢先生的猜忌就像心魔一样重新浮现出来。 她不明白，以德巴谢先生的地位和他过往丰富的经历，自己是因为什么能得到德巴谢先生无条件的偏爱和支持？ 她完全想象不出。 她被动地接受着一切，突如其来的资源把她以极快的速度捧上过去从不敢想的高度，可同时也让她的事业完全任由德巴谢先生宰割——起码他有随意裁决的能力。 她战战兢兢，畏手畏脚，连爱情都不敢偷看。 思来想去，时润清重新规划了自己的未来。 * 太阳照常升起，周一毫无意外来临，生活还是得继续过。 周寄榆奏响的插曲渐渐翻篇成为过往，如同那串钻石项链一般被掩藏在角落。 时润清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和日渐密集的工作安排里，虽然辛苦，但她驾轻就熟，比起周寄榆，处理起来简单多了。 她几乎是雷厉风行地把新规划付诸行动，积极作为的程度连自己都震惊。 待办清单里有三件事情排在榜首。 第一，预约教授的Office ti，申请加入项目，并且讨论下学期的毕业论文选题。 第二，争取早日在好莱坞商业大片中获得一个非花瓶类的角色。 第三，即使是在时尚行业，时装周的影响力也日薄西山。过去是大秀捧红模特，如今则是网红成为超模。她如今的位置多多少少有一切揠苗助长，亟需《鲸歌》同等级的作品稳固，主动增加话题和曝光。 幸好她只减少了时装周的走秀，广告、封面和综艺谈话红毯类活动数量反而有所增加，这让她放心不少。 她嘱咐Chloe，请她主动接洽更多合适的工作，尤其是影视圈。 VI只负责她欧美事务，她在亚洲地区的经纪约签给了港城的公司，但内地是空白。 这次小小得火爆了一下，她曾经短短签过一年约的经纪公司再度给她发微信，希望能够再续前缘，言辞恳切，并且送上了一份堪称“真诚”的合同。 时润清婉言谢绝，表示她暂时在内地的活动还是固定为几大杂志拍摄，如果有未来有机缘，一定优先考虑这份合同。 这倒不是场面客套话，虽然她的百科词条上介绍她通过模特比赛出道，但其实她比完赛根本什么都没有得到。 当时她在排名上逊于空降选手本就不服，争着一口气进到20强总决赛，所有女孩在一个别墅集合之后，却首先被要求穿着比基尼参加晚宴…… 涉世未深的时润清三观首次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她气呼呼地退赛，没有得到一纸合约。 是捡漏也要，还是刮彩票也罢，总归那时，是这家由退役女模创办的经纪公司向她抛去橄榄枝，并且对她从来没有下班以后的任何要求。 时润清对这位超模前辈很是感激，只有她那样的好公司，才配拥有她这样的好模特！ 时润清的每一天都过得额外充实起来，一改过去被迫营业无奈上学的社畜模样，每天早早起床，开着战车往返于学校、健身房、家和工作地点之间。 连游泳和自由搏击课之间短短20分钟的休息时间，她都用来学几页讲义，如果是之前的她，刷刷IG回回信息再看看群聊就消磨掉了。 有的人，只比她大一岁，就创办了一家跨国公司，身价几百亿，随随便便给朋友都不算的女孩一扔就是出自顶级拍卖行的黄钻…… 首富之子比她还努力，她还有什么理由为了自己的一点点成绩而沾沾自喜！ 时润清的心中有一团火一样的激情在迸发、燃烧。 她随波逐流了太久，是时候去主动迎接新的挑战。 周六，她没有再赖床不起，打开音响放起哐哐铮铮的重金属做了晨练运动，然后冲澡换了身家居服，叮叮哐哐地做起了早餐。 “干嘛呢，大清早蹦迪？” 许敬微穿着一袭黑色真丝吊带睡裙，从洗碗机里取出干净的杯子喝下起床后的第一杯水。 “精卫，早晨！唔好意思啦！新配方，蓝莓蔓越莓香蕉核桃燕麦奶昔！过嚟饮返杯呢？” 时润清热情推销。 “喝几年的时氏老方不要了？” 许敬微稀奇，凑过去看时润清的成果，“嗯，看起来比之前的绿色草蜢好。” 绿色草蜢是一款浑浊淡绿色的鸡尾酒，看起来很像时润清之前一直喝的早餐。 “那我得来点。” 许敬微就着手里的空杯子，倒了一口的量，“不错，用心了。味道也比之前好多了。” “是吧！有品位！” 时润清举着破壁机要给许敬微续杯。 许敬微急忙把杯子藏到身后，敬谢不敏，“大可不必大可不必，你这个虽然健康，但是吃多了感觉活着没意思。还是许氏老方好。” 她从冰箱里取出从亚超买的速冻小笼包和港式点心，“我可不像你，365天乘三顿吃一样的都行，我就得吃点多滋多味的。” 时润清替她遗憾，“那好吧，那就别怪我吃独食喽！” 许敬微狐疑地望着她，“你今天吃错药了？突然变得这么有劲，练习演元气少女？我那倾国倾城貌又多愁多病身的时妹妹哪去了？” “我不一直这样吗？” 时润清单眨了下左眼，现场演绎倾国倾城貌。 许敬微给蒸锅定好时，小声嘟囔，“本以为还得愁几天。” 复又冲她问：“在家吃吗今天？我等下去买菜。” 转身之间时润清就已经牛饮完，“嗯，中午随便吃点，下午去洛杉矶录一个脱口秀节目，明天回家吃晚饭。” 她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血亏啊，跟这个比，之前喝的简直是草汁。” 许敬微坐在吧台上，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和她的皮肤一般光泽有弹性。 她和时润清聊了会儿在手工坊实习目睹的劲爆八卦，等到蒸锅里的点心逐渐喷薄出诱人的糖油混合物的香味时，时润清默默逃遁进了书房。 属于许敬微的美好周末开始了，她十分讲究地把包子点心们排排坐，盛到洁白镶金边花纹的骨瓷碟里，不到十欧的速冻食品顿时身价暴增，像是身着制服的中东裔外卖员开着汽车从特色中餐厅送来的。 在餐具上她犹豫了一下，为了避免汤汁弄脏织物，她选择了刀叉。 复又把叉子换成了筷子——这是中式早餐最后的倔强了。 最后，她打上一杯拿铁，掰下一根香蕉切片，放到另一个偏小的瓷碟里，一齐装进原木色小餐桌里，回到卧室，像《唐顿庄园》里的贵族夫人一样坐在床上吃早餐。 * 当清晨的阳光洒满巴黎的阳台时，京城步入了连绵的秋雨。 周寄榆的周六始于蜗行的早高峰和冗长的董事会，等到他终于见完应见的人，谈完该谈的事，将汽车从车库冲进地面，整座城市宛如被倒扣在一个蟹壳青的碗里，车窗外满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密集的雨滴像是高密度的细水柱撑起了黑压压的天空。 他没有带伞，不过无所谓，绝大多数情况下，他的皮鞋都不会与要么干燥布满尘土、要么潮湿污水横流的地面接触。 不过五分钟的车程，他畅通无阻地将车停在酒店的地下车库里，他在这里长租了一间公寓。 换了套运动装，他再度走进电梯，来到另一层楼的酒店健身房，他请的明星私教已经在等候。 周寄榆从今天开始健身，在学生时代他是野球场的梅西，走进写字楼后就挂靴了。 上次在咖啡馆一起吃可丽饼的时候，时润清说他需要练一练，他一直记得。 周寄榆自然是知道自己称得上是帅，可他一直肆无忌惮地糟蹋自己的颜值，走事业有成的中年精英风。 他过去也是胡乱穿潮牌的主，后来便是一切copy老爹，被俞晴同款不同号的父子装一手包办，反正商务男装无外乎衬衫西装皮鞋，他根本看不出所谓不同设计之间有什么区别，倒是他跟他爹同款买家秀和卖家秀区别倒是很明显。 护肤和发型也是，头发剪短就好，出门随便弄点发蜡抓一抓，至于护肤品…… 祖传大宝的贵替罢了，皮肤好完全是因为来自母亲的遗传以及终日坐会议室不见阳光。 当他走近时润清的世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刚出土的量产搪瓷缸子——披着古董的外衣却毫无文物的价值。 他走在巴黎的街道上，觉得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城市，明明建筑物千篇一律，单调得近乎无聊，可街上人的穿着打扮却各有各的有趣和个性。 即使穿搭门外汉如他，也能从衣着看出每一个迎面而来的路人浓烈的个人风格，更不用说与他并肩而行的时润清，就算穿着看起来最最普通的白T牛仔裤，他也觉得和其他任何人的白T牛仔裤都不一样，T恤扎进裤子的褶皱、卷起的裤脚、上衣拴在腰上看似随意却精巧的结、从帽檐下伸出的凌乱感秀发……无不透露着不一样的东西。 后来他想，这大概就是美吧，每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美。 这种美与年龄无关，与样貌无关，与身材也无关。 这是风格的美，是风骨的美。 自己的身上看不出一点这种美。 如果说服装是最直观的自我意志和审美情趣的表达，他大概就是为了工作的便利而主动消音的那一类。 当提起高中时候自己时，他总是尴尬地以“那个时候不懂事儿”避之不及，好像当年拼命张扬个性的自己是多么幼稚丢脸的黑历史。 可在时润清看来，现在这个毫无特色的商人模样才是难看的吧！ 没有个性，没有风格，没有美，他就是一个只会上班、苍白瘦削的为旋风服务的工具人。 第一天，教练并没有给周寄榆上强度，更多的是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你底子不错，基础代谢率和骨骼肌指标高，体脂率和体重低。” 大胸翘臀的光头教练把体测报告单上的各项数据指给他看，“你要往我这样练的话，得多吃蛋白质，然后咱们增肌。” “好。”周寄榆一脑门的汗，掀起背心便擦。 “有条件的话少食多餐，多吃点主食和优质蛋白食物，然后练完再喝两勺蛋白粉。” “行。” “好，那咱们先练三个月，时间紧你有空的安排，我根据你身体恢复状况上强度。” “OK” “你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你放心，我之前带过不少行程比你还忙的明星，效果都很不错。” “教练我有件事儿挺担心的。” “什么事？” “这个……变强会不会变秃啊？” 周寄榆怕刺激了教练以后自己被加练，小心地问道，“据说短期高强度增肌会提高雄激素含量导致雄秃。” 光头教练：…… * 巴黎到洛杉矶要飞近十一个小时，时差9个小时，比巴黎到京城还远。 时润清睡了个午觉，落地以后，按生物钟已是零点，洛杉矶还是太阳当头照。 她的出行向来要面对许多镜头，尤其是到了洛杉矶，这个全球娱乐之都、好莱坞明星和狗仔队的大本营。 精心搭配的私服早已换好，她戴着墨镜，推着在造型上作为配饰的行李箱，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走向前来接她的保镖和洛杉矶机场据守的记者和狗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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