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衬衫是丝的，回去后还得再用专业的处理一下。” 时润清叮嘱处理完毕的吴一玥道。 “嗯，谢谢你了！” “我很久以前第一次看你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挺眼熟的。” 吴一玥躬身洗手，抬头望着镜子里倚门而立的时润清，“听程昊说你们是高中校友才想起来，我在周总的办公桌上见过你。” 她点开手机相册，点开一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 时润清以为会是什么公开照片，漫不经心地糊弄着看一眼，没想到却大吃一惊，电脑显示器旁的相框里是竟然是时润清和周寄榆高中时期的合照！ 画面中的她还是那个寸头假小子，周寄榆也青涩了许多。可她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周寄榆拍过合影！ 她瞪着眼凑上前细看，吴一玥大方地把手机递给她手里。 这是一张经不起细看的“合照”。 时润清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常穿的校服，而是为了拍毕业照同学自发订购的“班服”。 这件白衬衫她只在拍那一天穿过，这么这张并不清晰的照片则显然是一截被剪接过的年级大合影。 时润清还记得那张照片，那时她站在班级的偏右侧，笑嘻嘻地对着镜头，周寄榆站在他们班的最左边，摁快门的那一瞬微微侧头，似乎身边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周寄榆把中间的“闲杂人等”截掉，虚化了周围其他人，两人就变成了并排的合照，他当时的侧头也变成了正瞧向她。 难道当时真的是为了看她？ 这个微不足道的念头在时润清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把手机放回吴一玥的手中。 “你喜欢他？”时润清突然问。 吴一玥微怔，转瞬间，这位大波浪红嘴唇的职场女性露出了堪称可爱的笑容，像是一朵霸王花摇身一变成了牵牛花，“嗯，不过我已经快结婚啦。” “恭喜。” “谢谢。” 吴一玥笑容如教科书般标准，“这照片我早就删掉了，不过当初自动保存到了云端，我上次想起来这件事才又存下来了。” 然后她当着时润清的面连同云端的一齐删干净。 “时妹妹，高处不胜寒。” 吴一玥轻轻拉着时润清的手，“即使是我这个位置，爱情也已经是妄想了。” 她眼神里的沧桑和决绝仿佛是时润清梦魇中的预言。 * “嚯，一个油点去了这么久。哎，你们女生，这点路还要手拉手啊！” 周寄榆看过时润清在美国访谈脱口秀里自述被女生追的故事，酸起来不分对象是男女老少。 吴一玥松开了时润清落座。 “你们不在我下了点脑花，正好煮好了，要不要？” 周寄榆捞出几块白花花晃动着的固体，看得时润清有点恶心。 “要！” 时润清递过碗，颜值无所谓，味道好就行。 另外两个人都无法接受，程昊抱怨这颗脑子污染了一锅辣汤底，周寄榆回击火锅煮一切都是火锅味不存在被污染，程昊指责你的言论不尊重火锅的艺术！ ……两个人你来我往，有一句没一句听得时润清哑然失笑。 她的耳畔还回响着吴一玥刚刚说的话。 她们确实去了很长时间，久到连脑花都煮入味了。 吴一玥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话。 她说她确实喜欢过周寄榆。 他才华横溢长得帅，年纪轻轻就成了教科书人物，当时喜欢上他的可远不止她一个。 周寄榆在一个采访上不小心透露自己单身以后，很多人都追到了明面上，不过他都拒绝得很直接，坐怀不乱得不像二十来岁的男人。 当时吴一玥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跟那些扑上来的人比，她起码多个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情。 即使刚认识的时候，吴一玥大四，周寄榆大一，他也从没叫过吴一玥“姐”。 直到那天，他说“玥姐帮我去桌上拿个文件”，他才第一次叫她姐，然后她就看到他桌上那张明晃晃的照片。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接受但也不想失去这个仅剩不多的战友，所以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掐灭苗头。 这次程昊传出来的这些事，吴一玥不知道有多惊讶。 周寄榆那么敏锐的人，从小出入社交场合，不卑不亢面面俱到长袖善舞，能把每一个人都打点得舒舒服服，怎么会做出莽撞表白这种事。 他哪怕使出交际场上十分之一的功力，就根本就不存在追不到的人。 其实吴一玥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根本没把女主角放在心上，ps上去的人，谁知道存不存在，令她退却的只是周寄榆的态度。 直到今天，她再一次见到了时润清，也见到了另一面的周寄榆。她才发现这张假合影是多么的真实。 她对时润清说，“他从一开始就把真正的自己完全暴露给你了。” 这个插曲过后，时润清的饭吃得心不在焉，越想越不是滋味。 诚然，她相信吴一玥讲的故事，也很感动。 虽然周寄榆表达喜爱的方式原始到可笑，但是她却刚刚好就吃这一套。 她敏感又多疑，病重程度离曹操梦中杀人也不远了，周寄榆误打误撞的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一颗有力跳动真心让任何技巧都黯然失色，也让时润清的疑心病羞愧难当。 对时润清来说，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来源于真实。 可吴一玥的态度让她对周寄榆无端生出一丝怨怼，为什么会有如此被上天眷顾的人？ 生来便有普通人遥不可及的财富和地位，天生有种让人愉悦的气质和磁场，大学创业竟也一帆风顺扶摇直上，甚至现在连追女生，都有暗恋自己的优秀女性为他说话！ 时润清知道迁怒到周寄榆身上是没道理的，可她就是想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有的人生来便拿主角剧本，其他人不论多努力多优秀，都只能为其做配？ 凭什么有的人只要不躺平啃老就是上层精英，稍微努努力就是人中龙凤？ 她出道参加的那届模特比赛，努力训练却不敌主办方空降的选手；来到欧洲在获得德巴谢先生青睐之前，因为是亚裔而得不到主流肯定。 她不甘心，一次次地问凭什么？ 才有了如今的她，足以和天之骄子们分庭抗礼的她。 她骄傲极了。 正当时润清斗志昂扬磨刀霍霍，想要灭一灭周天骄的威风时，定睛一看，对手正一不小心生嚼了几粒花椒被呛得梨花带雨…… 算了，胎投得好也不是他的错。 于是，这顿践行宴最终还是宾主尽欢地圆满结束了。 时润清从她的纸袋子里拿出三个麦秋斯标志性的小黑盒，递给三人。“总该是我为你们践行，一点小礼物，祝你们一切顺利，旋风越来越好。” 免不了又是一套“谢谢”“不客气”。 给吴一玥的是一个设计精巧的珍珠胸针，两位男士的则是袖口袖扣。 周寄榆瞄了眼程昊的，是稳重的古铜色珐琅，而自己的则是明朗的蓝水晶，满意地合上了盖子。 出了饭店，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依依不舍。 “你怎么回去啊？我们送你？”程昊问。 他们的司机早早等候，站好最后一晚岗。 时润清颠颠手里的头盔，“踩滑板车呗。” 她等着他们再次盛情相邀，届时自己再勉为其难地同意。 “那行，我们先走了，注意安全。”程昊拉开车门，和吴一玥扬长而去。 被遗弃的周寄榆：好兄弟！ “太狗了！” 他喜形于色地表演愤怒和无奈，“我只能和你一样骑滑板了，先送你回家吧，晚了不安全。” 时润清深深地望着他沉默不语。 周寄榆寒意顿起，对天发誓，“不是我指使的！” 时润清忍俊不禁，“走吧。” *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从骑滑板车也要带摩托车头盔就能看出来，时润清十分注重交通安全。她目不斜视地开在前面带路，饶是周寄榆想说话也没机会。 古典默剧一般，巴黎的夜就像溪水冲石，从两人周身缓缓流过。 他们从拥挤杂乱、巴黎人真正居住的13区一路西行，往宽阔典雅、华国人印象中的巴黎去，从现实往梦幻中去。 天色已晚，游客也已回巢，越往市中心去，街上的行人越稀少，荷枪实弹的警察越来越多。 华国人对巴黎的偏爱，体现在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叫“东方巴黎”的小区。 但是，真正的巴黎却与人的想象大为不同，这巨大的落差甚之让许多慕名而来的日本游客患上了“巴黎综合症”。 无论如何，这里是时润清目前生活的地方，也是她母系血统的故乡。 “我家就在这附近，谢谢你了。” 时润清把滑板车放回停靠点，朝北指了个方向，“沿着这条路走，就能上桥过河回酒店。” “行。”周寄榆答应得干脆，作势就要走，腿蹬一半又停下。 “怎么了？”目送他离开的时润清一级警备，难道要演偶像剧！ “没事。” 周寄榆一条长腿控制着车体的平衡，双手在兜里掏来掏去，“你又请我吃饭，又送我珠宝，我也不能光拿你的吧。上次那条项链，你收下吧。” “不行，那太贵重了。” 时润清拒绝得坚决又干脆，“我送你的这个袖扣不值多少钱。” “你不要那我也不要。” 周寄榆赌气一般，摸出那个他自收到就一直藏在身上的小黑盒，往时润清胸前丢去。 长腿一蹬，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国见！”周寄榆背对着懵懵捏着饰品盒的时润清潇洒地挥手。 不要就不要。 时润清把盒子放进口袋。 走了几步，却感觉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完了，还是被演了！ 虽然第七区的治安相对不错，时润清还是顿时觉得自己像白兔误入狮虎山，周围楼房的窗户里全是架着狙击枪的猎手。 她飞快回了家，进了自己卧室才敢拿出来检查。 盒子里赫然躺着那颗硕大的、黄澄澄的、鸡蛋黄一般的钻石“Sol”，被一根细细的链子固定在盒子上。 时润清生生从石头上看出了周寄榆得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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