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润清的睡眠质量很好，一觉醒来后的心情总是美丽的——早起除外。 她的第一节课九点半才开始，睡了七个小时，一夜无梦。 洗漱后她从收纳柜里取出瑜伽垫，来到日光浴一般的起居室铺开，打开落地窗，空腹在清晨和煦的阳光和微风中做了一套晨练运动。 今天一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远处古铜色的埃菲尔铁塔刻在如洗的碧空里。 时润清做完例行公事，吹着口哨把垫子收回柜子里，拿出换洗衣服飞快洗了个澡就要去准备早餐。 她端起自己的果蔬糊糊爬上天台看风景，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在这里深夜矫情的自己，感到一阵羞耻。 额滴神啊，这么自怜自艾的人还是她吗…… 大半夜天台跳舞，台湾偶像剧这么演都得被嘲。 果然是夜晚情绪容易失控，都是内分泌惹得祸！ 忘掉！赶紧忘掉！右键删除左键确定清空回收站一条龙！ 两天很快过去，时润清在家、学校、图书馆各个地方穿梭，抓住所有整块的时间自习补课。 期间还要抽时间和Chloe确认工作安排以及约摄影师街拍，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精力想些有的没的。 周四中午她下了课后在微信三人小群里提醒了一下时间，又赶去了拍了F牌彩妆新品的广告大片。 还有十来天，春夏时装周季的第三站就要来到米兰。 * 晚上七点，时润清先到了饭店，她上次到这儿来吃饭还仅仅是一个月前。 时润清通过德巴谢先生结识了这里的主厨Alain，一个继承了高贵姿态和视名誉为生命的法国传统的名厨。她去跟Alain打招呼，问候了他的妻子和小孙女，还送给了他一瓶波尔多名庄的红酒。 周寄榆他们到的时候，时润清正把Alain哄得开心。 这个活泼微胖的白头发小老头离开了厨房，坐在时润清的身旁笑得失态，双手握拳轻轻捶着桌面。 时润清向他们挥手示意，又低声向Alain致歉。 Alain起身跟他的新客人打招呼：“泥门豪～”腔调可可爱爱。 “Bon soir!” “Bon soir!” 周寄榆和程昊用法语回礼。 Alain指引三人去往包间落座落座，又亲手从侍者手里接过三本菜单递给他们：“Stella，你的华国朋友们都跟你一样优雅。” 时润清自觉为民族争光，很是受用：“谢谢！” 她没有打开菜单，面露难色地对Alain说；“对不起，Alain。我在节食期，不能享用你的艺术品了。” “噢，时装周就要来了，我完全理解你，Stella。给你做一套轻食怎么样？你放心，每一道菜的热量都很低。” “完美！谢谢你，Alain！” Alain又看向对面的两个男人，用英语招呼他们：“两位先生，你们想用些什么？” 程昊对读菜单没什么耐心，他直接点了第二页的主厨推荐套餐。 周寄榆仿佛是在认真研究，慢悠悠地翻着页。 他朝Alain颔首：“Excusez-i，我想问一下我的这位朋友。” 一口弹性十足的美式英语。 “你常来，有什么点菜小窍门可以传授给我吗？”周寄榆朝时润清眨眨眼。 作为盛产哲学家的国度，这里有句名言：“Dis-i ce que tu nes et je te dirai ce que tu es”，意思是“告诉我你吃什么，我就告诉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按这个逻辑的话，时润清就是脑袋空空的笨蛋美人。 “呃……你有什么忌口吗？”时润清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吃什么都觉得差不多，而且是懒得点菜的选择困难症患者，每次来都是Alain看心情给她做。 “没有，我什么都可以吃。” “那就点菜单最后一张的今日推荐吧，这一张每天更新，运气好可能会碰上新菜当一回小白鼠。” 时润清偷了个懒，把问题变成了随机试验。 “那好，看看我今天的运气怎么样。”周寄榆直接合上菜单交还给侍者，点了推荐套餐。 “你们要喝点酒吗？”时润清拿过对面坐在里侧的程昊的菜单，礼貌地递给侍者。 “你可以喝酒吗？”周寄榆怕时润清不方便。 “没事，你们喝，我喝点气泡水就行。酒精热量太高，我最近控制体重。”时润清怕他们因为自己不能喝酒而拒绝，“还是点一瓶吧，听我的，没红酒奶酪不好吃。” 说完不等他们的反应，土匪大哥似的豪情万丈地拍板决定，扭脸跟侍者说了一串法语，点了一瓶两百欧的红酒，然后对两人说：“其实我自己出去吃饭的话一般都是去吃中餐，但是肯定不如你们回国吃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法国菜，但是好歹是现代餐馆、菜单、烹饪理念和厨师团队制度的发源地，就当体验一下当地文化吧。” 程昊：“矮，您可憋这么说。老周公子哥儿见识广，我可是第一次吃米其林三星的发（四声）国菜，开洋荤了。” Alain礼仪周全地和他们道别之后去了厨房，随后，几位侍者过来摆放餐具，端上了三杯香槟和橄榄作为餐前酒，并端上了一小筐切成五厘米段的新鲜出炉热烘烘的法棍面包，翻涌着温暖的香气。 他们的位置在一个安静的角落，这个时间顾客陆陆续续都来了。 程昊大剌剌地环顾四周，扭头贱兮兮地跟时润清说：“可以啊你时公子，这种餐厅的主厨你也跟他谈笑风生，行业顶尖，人中龙凤啊。” “别捧杀我了，我跟Alain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都是富豪的服务生。”时润清耸耸肩，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先吃块面包吧，这里的法棍烤得特别香。” 法棍放一两天就会变成人们喜闻乐见的乳法笑话里经常出现的梆梆硬铁棍，但是刚出炉的法棍绝对不是这样。 上等的法棍面包表面金黄酥脆，内里米白柔软，分布着不规则的大气孔。 这些气孔的存在使半圆柱形的面包能够被压成薄薄的一片，然后缓慢回弹成原先的形态，也让面包的口感变得轻盈有韧性，越嚼越香。 “老周，你看，这里就你跟我们是阶级敌人。”程昊撞撞周晟楸的肩膀。 周寄榆白了他一眼：“你少来，’旋风’你也是有原始股的。” “你还好意思提！”程昊把烤得松软香脆的面包咬得嘎吱嘎吱响：“我手里那点股都被稀释得小数点后不知道多少个零了。” “公司要做大，没办法的事。”周寄榆三指捏起一块面包，撕下一块品尝，“这面包很香啊，时——公子你不吃吗？” 他想起刚刚程昊对她的称呼。 一般商务情况下结识的同辈都礼貌地称呼时润清为“时小姐”，也有的女性代表上来就叫她“润清”。 时润清被周寄榆跟着程昊别别扭扭地叫她“时公子”逗笑了：“周总，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时润清或者小时就好。” “那你也不用叫我周总，都是老同学，别叫得太生疏了。” 周寄榆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时润清不为所动：“那怎么行，今天我可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周总的创业奇迹可养活了不少媒体。” “行了行了，你就别装模作样打官腔了。” 程昊看不下去，他兄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拖泥带水不干脆了？ “你们干脆都跟我叫：老周、清哥。” 程昊双手指着两人，满脸都写着“称呼这么点事你们也能推半天？”。 周寄榆和时润清都没应声。场面有那么一秒钟十分尴尬，伴随着程昊咬面包的酥脆BGM。 周寄榆：清……哥？知道的是帮我追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拉我拜码头呢！ 周寄榆重新暖场：“润清，你这几年，一个人在国外，发展得这么成功，很不容易吧？” “还行吧，我运气好，恰好遇见伯乐。”时润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倒是你们，‘旋风’从有到无真像网上说的那样一波三折惊险刺激一飞冲天的爽文套路？” “我们也算是运气好吧，赶上互联网发展的风口了，做的产品又正好是新市场。” 程昊放下面包，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啊，说句良心话，老周还是为我们扛下了所有啊。我们这些人一心攻技术就行了，外面的事都是他挡。” 时润清很感兴趣，趁机刨根问底：“哦～你回到最初的起点开始讲，我洗耳恭听。” 侍者上了前菜，时润清就着美食，听了几个少年人的奋斗故事。 “我是大一下学期才在学校碰到这家伙的，我之前一直以为他肯定会出国，看见他我还惊讶得不行呢……” 程昊摆出一股说书的范儿娓娓道来。 高考后，程昊考去了庆大的计算机系，大一第二学期专业课时见到了周寄榆。 下课后，周寄榆主动过来打招呼。 程昊这个在京城的湾市人碰到了高中时候的校友，顺理成章地跟他成为了朋友，一起打球，一起喝酒，一起做project，很快就从朋友变成了兄弟。 周寄榆凭着社交牛逼症的好人缘，加之外形优势和家庭背景，成功混入俊男美女和富二代扎堆的商学院。 大二的时候，他一边跟着商学院半浑水摸鱼半认真地参加创业比赛，一边在计算机学院带着程昊一伙人参加Kale竞赛。 当时连老师们都觉得他托大——作为顶尖高校，课业要求本身就很高，再同时参加两个对大二学生来说是hell模式的竞赛，能有所斩获近乎天方夜谭——结果他回头就在两边都拿了金奖。 对他们学校的学生来说，拿金奖不稀奇，但是一个大二的队长同时拿两个，在这个卧虎藏龙的校园里也不免惹人注目。 程昊也是这时候开始变得特别忙，和时润清的联系渐渐变少，时润清只知道他参加了什么比赛又得了奖，过程并不甚了解。 远距离友情的维持本身就很困难，尤其是专业不同的一男一女，更尤其是其中一个人有了恋人。 时润清和程昊专注的领域风马牛不相及，男女生闲暇时爱玩的东西又不同，能聊的话题渐渐缩减到只有自己的生活。 蹭上周寄榆开的豪华火箭后的程昊直接冲上云霄，不仅拿了奖，还很快有了同校不同系的温柔女朋友，事业爱情双丰收。 此时的时润清已经不是高中时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得知程昊有了女朋友之后，主动避嫌，很少再找程昊聊天。 后来，两人只有在回老家时互相问一声，碰个头吃个饭叙旧。 再后来，时润清出国后，两个人都是事业的上升期，加上时差的影响几乎不再联系。 虽然看起来疏远了不少，但是只要见面，依然是当年十几岁的清哥和程日天。 周寄榆一时间成为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风头无两，连带着程昊也接到了不少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 就当大家以为周寄榆平时连续霸占专业第一，此时又同时“Triple Kill”双金奖和计科年级第一已是“Leendary”，比赛结束就是终点时，没想到他的野心才刚刚显露。 周寄榆以Kale竞赛的团队为班底，又忽悠来几个创业大赛的队友，注册了一个新兴公司，做出了如今“魔方”的雏形。 以周寄榆为核心，一队负责市场，一队负责产品，靠十来个学生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再优秀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可背后天才的创意却是潜力无限，未来的市场是一片一望无垠的蓝海。 “然后呢？”时润清不满意，托着腮继续追问。大学创业的人才多了去了，能创业成功的才叫天才。 马斯克12岁卖出第一个软件，比尔盖茨大三肄业创立微软，乔布斯21岁成立苹果公司，之后把公司做成行业巨头的故事才波澜壮阔。 “然后？然后就是他拉来投资招来新人，我干活；他拉来更多投资招来更多人，我干更多活。”程昊加快用餐速度。 法餐上菜程序很讲究礼仪，同桌必须同时上菜。 时润清只有一道前菜，早就吃完。 周寄榆和程昊的套餐里都有好几道，现在这是最后一盘，两个人都在等他。 时润清：？？？ 时润清：“你这一句话就交代了？” “后面的你得让老周跟你讲，班子是他一手搭的，钱是他讨来的，公司发展路线也是他一手规划的。 简单讲就是找人找钱找方向，专业一点就是搭班子、寻投资、定战略，再文邹邹一点，就是’取势、明道、优术’。 说实话，公司做到现在这个规模，当初我们那一帮一起创业的同学现在就剩俩人了，我和吴一玥，你上次见过。 不过中途掉队的从旋风出去，随便去哪家大公司也都够当个经理了，积累积累经验再创业也不难，不想上班的话，手里那点股份也够一家人在京城生活了。 我自己其实现在也有很多事情都很吃力，不过还能勉强在公司靠老周赖下去。毕竟，老周有时候也指着我们俩嫡系亲信是吧。” 程昊有些落寞，又很坦然。 时润清顺势朝周寄榆看去，撞进周寄榆深邃的眼眸。 在程昊说故事的时候，周寄榆像是与己无关一般一头扎在盘子里享用食物，抬头便是盯着时润清正与程昊对视的侧颜来下饭，眼神是直白又热烈的勾引。 以时润清几年来被当作猎物的自觉，她对这种眼神最敏感又熟悉不过了，面上装得恍若未觉，内里却被撩拨得心跳加速，一直对程昊的话分心。 周寄榆不容忽视的眼神并不让她反感，她遇到的许多男人，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她全身来回巡视，像一条哼哧哼哧滴答着口水的大狗。 周寄榆的眼睛是有礼的，只不过力度不加节制，活脱脱像两条几千兆瓦的激光束，时润清感觉自己由眼入心，被扎了个对穿。 虽然周寄榆那双桃花眼，看个炸鱼薯条都显得款款深情。 “没有，他自己一直在持续学习，不算靠我。”一直未发言的周寄榆懒洋洋地纠正。 时润清虽然不懂公司具体运作，但是也十分理解。 一不小心几个大学毕业生的家家酒变成了迅速扩张的独角兽集团公司，就算是庆大学生，工具箱里的弹药也是不够的。 个人能力的发展跟不上公司的规模扩张，便只有退位让贤。 周寄榆若是太讲感情，家庭作坊式的管理模式是不可能让“旋风”成长为现在这般。 这也让时润清更好奇了，她早上一年学，周寄榆最多也就比她大一岁，是如何依然牢牢掌舵着旋风这艘巨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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