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榆是早上到的巴黎，入关后直接招呼接机的司机到了时润清的家附近。 发出的信息许久没得到回应，他原本雀跃的心情越来越忐忑。想发起群聊电话，也想找程昊当传话筒问问自己是不是被屏蔽了。 他一向执行力强，想到什么变立马去推动，可这次却迟疑了。 所谓“烈女怕缠郎”早已作古，现在这种蚂蟥叮人一般的追求手段只能引起对方的反感。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的前提是两情相悦，他跟时润清交情尚浅，密不透风的围追堵截恐怕只能适得其反。 幸好，周寄榆还有另一个祖传技能——见风使舵，啊不，是通权达变。 过去，他的撩妹宝典通篇只盯着一个“妹”字，现在，终于看到了前面还有个“撩”。 这一个月，他除了动用钞能力雇了身材管理团队，还聘用了一个专业造型团队，给他的衣橱大换血之余，还负责他所有大型场合的造型。 短短时间，他便焕然一新，一改过去少年老成的形象，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凸显他无出其右的气质，誓要跟演艺圈一较高下，用颜值来迷倒时润清。 十一月的巴黎下起雨来跟京城一样冷，周寄榆刚到的时候只是阴天，他站在路边期盼时润清能下楼，后来逐渐风雨交加，高奢黑白人字纹大衣搭配白色卫衣不再能够为他0度的心维持37度的身体，无奈地坐进车等待。 一个小时后，周寄榆打给他的助理，要他发一些工作过来。 提前推掉工作的时候，助理见他心情颇好，打趣他要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现如今似乎出师不利，倒是知趣地没有多话。 两个小时后，由于长途飞行的缘故，他已经饥寒交迫，焦躁得想要追问。哪怕是被拒绝，期望落空，也好过于石沉大海。 三个小时后，不堪忍受车内低气压氛围的司机下车买了几个三明治，周寄榆垫了垫肚子，不禁开始胡思乱想，难道时润清和Loen的绯闻是真的？难道她去了美国，现在天还没亮？难道…… 周寄榆克制着自己，努力维持着尊严和体面，第四个小时，雨停了，他死死盯着手机的眼睛也终于等来了时润清的回复，他气鼓鼓地想，她要是跟野男人在一起就死定了！ 【阿清：不好意思，我刚下课还在学校，没看手机。谢谢，有空请你吃饭。】 周寄榆云淡风轻又心机满满地发起位置共享，然后心满意足地看到时润清确实是在学校，顿时消了怨气，秒回道：我现在就有空。 时润清看到周寄榆的位置还在她家附近，着实也吃了一惊，她不好意思再问他是不是一直在原地等，无论结果是何种情况，都会让她尴尬。 她在回家路上的15区选了一个地址发出。 【差一毫米一米八：那你到这里来，我在这接你。】 得益于路况熟悉，时润清提前到了地点，她先去了一家高档超市，买了一些食物放在副驾驶的座椅下，然后回到了相约的地方，远远便瞧见车边玉树临风的周寄榆。 只一打眼，时润清便感到周寄榆此番容光焕发，姿容更盛。 他的头发似乎长得很快，如今的长度已经足够向侧后方梳成了一个绅士古典的侧背头，有几缕不听话地垂在了额头上，减了几分成熟，添了一丝性感。 她仿佛又看到了高中时那个又痞又帅的少年，随着年岁和阅历的成熟，变成了又渣又帅的海王气质。 风骚又英俊，让她想起了某位小时候常看的劈腿无数却让人三观跟着五官走的明星。 时润清把车停到他旁边，一边说hey一边探头看向周寄榆的车，见车里有司机，便建议道：“要不你坐我的车？等会我送你回去。” 时润清今天开的是一辆法国街头最普通的银白色雷诺两厢轿车，周寄榆一直在眺望那辆大G，直到时润清停在眼下才发现。 对于时润清主动载他的邀请，他自然欣然应允，迤迤然便往副驾走。 时润清赶忙拦住，“不好意思，麻烦你坐在我后面。” 周寄榆不解，倒是客随主便地服从安排。 车辆起步，即使坐在驾驶位的正后方，只能从镜子里看到一点时润清的脸，也不影响周寄榆聊天，“我还在找你之前开的车，都没发现你。” “嗯，巴黎路太窄，那辆去工作开，平时都开这个小的，省油，剐蹭了不心疼。” 时润清注意着路况，“不好意思，我最近一直在被记者盯梢，委屈你坐后面了。” “没事儿，我倒是不怕被拍到。” 第一次坐时润清开的车的周寄榆此时还没有注意到她口中“剐蹭了不心疼”的含义，但很快，他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巴黎道路狭窄，自行车和行人颇多，时润清开得不快，但是频频急刹拐弯，让从不晕车的周寄榆都有些招架不住。 见他半晌没说话，时润清扫了一眼后视镜，发觉他脸色不佳，连忙将车开稳当了许多，“最近有点魔怔了，老怕被人跟，算了，今天应该没事。” 她心一横，没再刻意绕路，很快便到了自家楼下，她减速缓缓滑行。 周寄榆提了提精神，这是一条安静的单行道，一侧是车位。 恰好有一个空缺，时润清抵近观察，前后车停得太散，侧方泊车空间不够。 周寄榆遗憾道：“要不去饭店的车位呗。” 时润清淡定地打方向盘，“没事。” 然后周寄榆便目瞪口呆地看着时润清前推后撞地蹭着挤了进去，方向盘回正，收起后视镜，熄火，拔钥匙，一气呵成，准备下车。 就是没拉手刹。 “大家都这么停哈。”时润清回头对周寄榆说，“下车吃饭吧，快两点了，我好饿。” 周寄榆真诚地赞赏道：“你推土机一定能开得很好。” 周寄榆自己打开车门，整理了一下衣着，撩了下头发，不断在脑海中默念提醒自己：“要徐徐图之，要徐徐图之……” 一转身，只见时润清背着个大单肩包从副驾驶取出一袋物品，碰巧与他对视，便抬手一举，越过车身，“我没提前订桌，实在不好在外面吃，中午只能随便在家里招待你了，见谅。” 她邀请他去他家？ 她要亲手做饭给他吃？ 他要在她家吃她亲手做的饭！ 周寄榆神使鬼差地，既没提他已经订好了包厢，也把“徐徐图之”抛到了脑后，脱口而出道： “我们的孩子一定健康、聪明又漂亮。” 说完他像误触了电蚊拍电网一般瞬间清醒过来，赶忙查看时润清的反应，幸好，她关车门的声音盖过了他不合时宜的话。 时润清迅速打开门禁，两人进楼后，她陡然放松下来。 这栋楼是战后仿建的新建筑，巴黎最常见和典型的奥斯曼风格。正面装饰着豪华的浮雕，外观受政府保护不允许私自改变，内部却是一个个现代化的智能豪华公寓，配备了门卫系统、住宅自动化管理技术、中央供暖、空气调节、嵌入式Wi-Fi等设备。 每一个窗户都是连着铁艺小阳台的双开落地窗。 手动开关门的狭小的铁艺电梯是奥斯曼住宅的特色之一，周寄榆和时润清两人都很高大，拎着一堆东西显得空间格外闭塞。 他接过时润清的购物袋，时润清懒得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逞强，便松了手开电梯门。 两人走近，时润清摁了七楼，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人想是被关在动物园的铁笼子里一般。 周寄榆清了清喉咙，指了指她肩上的包，“重不重，我给你拿着？” 时润清看他一手提自己的公文包一手拎菜，还想着给她拿包，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谢谢，不用不用。” 周寄榆理解，包也是女生的饰品之一。“挺好看的，是你代言的牌子么？” 时润清今天穿的也是长款大衣，只不过是一身黑，黑色半高领羊绒打底衫，黑色铅笔裤黑色切尔西靴，包是她用了好几年的军绿色饺子包。 “不是，这个就是普通的尼龙包，一百来欧，人手一个，很扎实耐用。” “也是剐蹭了不心疼？” 时润清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哈哈，是的，往地上一扔还能当坐垫。” 屋内很暖和，时润清接过周寄榆手里的东西一并放在玄关上，从柜子里取出两个衣架，递给周寄榆一个，示意他也把大衣脱掉，拨开两个内嵌式隐形衣帽挂架，“哒”得一声，干脆利落地挂上。 她两脚互相一蹭，脱掉了脚上的靴子，“我家里只有坐飞机给的一次性拖鞋，但是地暖都开了，你要拖鞋吗？” 周寄榆正噙着笑把自己的大衣并排与时润清的挂在一起，他思索一下才答道：“不用拿了，我袜子还算干净，不穿鞋可以的。” “行，那你就进来随便坐吧。”时润清提上那袋食物往里带路，她的袜子也是黑色，脱下大衣后一身紧身的黑装束，更显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周寄榆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犯罪，刻意地环顾四周，打量屋里的陈设，跟着她往厨房走。 一进门就是开放式中岛设计的一体式厨房，左手边的玄关隔断后是一套灰白蓝跳色的组合沙发，中间铺着一块黑色格纹提花地毯，地毯上是一座铁艺木质茶几。 隔壁另一个带壁炉的小客厅摆了一张大红色的UP5-6小沙发，背靠着客厅一面展示柜墙，周寄榆匆匆一瞥，里面摆放着一些书籍，还有几个奖杯和画作，柜子上面摆放着一簇簇以假乱真的玫瑰花束。 下面是一张白色长毛地毯，还有一个长臂落地灯，周寄榆想象着时润清坐在地上看书休息的样子，温暖又柔软。 空气里充满着淡雅的香味，他眼尖地注意到客厅的花束里藏着无火香薰条。 看起来，时润清很认真地在这里生活着。 中岛带有一个吧台，时润清把东西取出放到台面上，请周寄榆坐到另一侧的高脚凳上。“喝点什么？酒咖啡茶气泡水无蔗糖果汁零度可乐，我都有。” 周寄榆乖乖坐下，“水就可以了。” “别客气，你上次给我留了那么大个惊喜，足够讨杯喝的。” 周寄榆自然知道“惊喜”指的是什么，他突然发觉自己今天能进这个门，极大可能是因为时润清想借此机会把项链退还给他，不由苦笑道：“倒是不用这么快直入主题。” “我没有打扰你吧。”周寄榆看着时润清给他倒水，不自觉地搓手。 “下午刚好没课。还是说，你其实想问我有没有别的约？” 时润清似笑非笑，“你的水。” “谢谢。”被直白戳穿心思的周寄榆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家真好看。” “谢谢，不过这不是我家，租的，得还。”时润清杀死话题。 意识到自己其实可能并不受欢迎的周寄榆没有再说话，偌大的房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时润清后悔自己说话太冷场，想到周寄榆硬生生等了她一上午更是愧疚，她预热烤箱，从洗碗机里取出两只平底锅放上灶台，发出乒乒乓乓的噪声掩饰尴尬，犹豫要不要直接把“Sol”塞给他出去吃饭算了。 “我可以帮忙吗？” 周寄榆想到时润清早起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两点回到家还要给他做饭，如坐针毡地看她忙前忙后。 “不用啦。”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的时润清松了口气，“其实我不会做饭。”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把她买的食材拿给周寄榆看，三个塑封的肉制品，一个纸盒上画着各种蔬菜，“上次见你没什么忌口，就买了这些。这个是这个小牛肉排是腌好的，煎一下就能吃，一岁不到的小牛，很嫩的。这个肋排也是，直接烤就行。这一盒是冻的蔬菜粒，豌豆胡萝卜玉米粒西兰花那些，还混了一块调味黄油，我准备跟这盒生虾仁一起煎了，都是打理好了的，连油都不用自己倒。” “喔！这么方便！” “喏，你有兴趣可以投一投预制菜，国内好像还不多见，这边已经很成熟了。你饿吗？” 时润清从冰箱取出一小盒酸奶，“先垫垫肚子吧。” 周寄榆又被安抚了，她问我饿不饿，她心里有我。 时润清点火热锅，周寄榆坐不住了，撩妹宝典说女生都喜欢会做饭的男人，他觉得自己祖传的□□厨艺天分能搞得定这法国预制菜。 “给我分配点任务吧，我爸年轻时候是粤菜厨师，有家学傍身，不会给你添乱的。” 油烧了半热，时润清就把小牛排滑入锅，她很少开火，不愿穿围裙的她生怕飞溅的油水沾到她衣服上。 她把火微微调大，预感靠自己做出三个菜，他们俩直接午饭晚饭一起吃了，于是便也不再纠结什么“不能让客人动手”这档子礼节了。 “那麻烦你把这条肋排的四边用锡箔纸包一下，放进烤箱里。锡箔纸和剪刀在这里。” 时润清拉开电磁灶下方的抽屉。 “行。” 周寄榆小心地拆开包装——他也怕红色的酱汁玷污自己帅气的白衣服。 一起做饭最是能迅速拉近关系，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边做饭边聊吃喝这种万能话题。 提起美食，周寄榆回忆往昔：“还记得我们高中门口的那家卖鱼蛋的小摊吗？” “阿叔咖喱鱼蛋！我那时候每周都要吃好几次！” “我也是。” “哦？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富家子弟都不会吃街边的小摊呢。” “怎么会。”周寄榆哭笑不得，“不是贵的就好吃。” “欸，高中毕业以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小吃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忆滤镜厚古薄今，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周寄榆，他突然很想问问时润清，还记不记得高中时候的他，隔壁班的，每天都会出现在她视野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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