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时的天气总是要比之前要了冷些。 何有希呼吸间总会出现一股白茫茫的雾气浮在眼前，看不清对方表情时她就已然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当然能了。” 雾气遮住的表情也包括旁边人悬着的神色。 “其实她你也认识，就是我的好朋友，向笑笑，我和你提过。”说到她时，何有希眼底露出笑意，“你还记得吧？” 她眉眼弯弯地看向他，而她显然非常喜欢这个人，提到她便会很开心。 “哦，是她啊。”说这话时舒遇像是松了一口气，松了松围着的灰色围巾，“我知道的。” 凝在眉头的忧郁顿时消散了个干净，至于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个情况兴许是消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何有希继续道：“她人可好了，你不用担心。”她晃了晃已经黑了屏的手机，“我刚刚给她发了消息，和她说要多带一个人去。欸，对了，刚好你们可以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也可以变成你的朋友。” 她缓缓说起，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超级棒。 何有希的视线忽然碰撞到舒遇扫落过来的视线，脸上的笑容一滞，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将手猛地一收，连同手机一起收回。 转过身也不给舒遇说话的机会，轻咳两声继续往前走。 舒遇看着她缓慢往前走的身影，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宠溺的微笑，快步跟上她，见到她时身上的疲累都一瞬间消失。 他们走走停停，一路上见到什么都要去看两眼，虽说很多都是历年曾见过的，或许是旁边的人不一样，今年的东西看着都比往年有意思许多。 何有希刚想去侧头看一看他，一转眼，就看到正垂眸注视她的人。 “舒遇，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一般不都是等快开学才会回来的吗？ 舒遇微微露出思索的神情，沉默半晌，有些抱歉地回答：“要说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我和我妈一起回来的。” 何有希摆了摆手：“哦哦，没事。”语气稍稍轻快了些，“其实你已经回答我啦。” 她眨了眨眼睛，踢了踢挡在脚前的小雪块：“雪没之前厚了。昨天夜里还很厚。” “我昨天和邻居家的小孩儿一块堆了个雪人，就是模样有点小。”她朝他比划了下一下，自顾自地笑起来，“真的特别迷你。” 舒遇看着她的手势，轻轻嗯了一声，跟着她的笑容一起，抿唇浅浅笑起来：“有机会的话我们也可以一起堆一个。” “好啊。” 街上并没有过年就变得萧条多少，路边仍有很多摊贩。一个卖一些木制雕刻的铺子引得了何有希的注意。 她拽了拽舒遇的胳膊，朝他扬起下巴示意这里，快步走向铺前，拿起一个红色饺子状的木头制品。 “舒遇，你看，有点可爱。” 她拿着饺子上方的绳结在耳边晃了晃，一边拿了两只一边快速地付钱。 还没走就将另一只塞到舒遇的掌心，手指一触即离，快得惊人。 何有希动了动指尖，抬起双眼，笑意盈盈地看向他，问：“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舒遇望着掌心，眼底划过不经意的笑意：“记得。” 那一次应该说是互相认识。 他将木头饺子放进口袋里，想了想，如果要是说单方面认识的话，那可能要追溯到很久之前。 何有希脸上的笑意像是遮不住一样，低头快速地说起其他事。 “我昨天下午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他们一块包了饺子，不过他们总是嫌我包的饺子露馅。所以我就只包了几个。” “其实我可想试试了。” “你会包不？” 舒遇：“会。我们通常也会一家人在一起包饺子。”在何有希的目光下长嗯了一声，“我其实包得还行。不太会露出馅料。” 何有希咬了咬了下唇：“我下次也能包得很完美，可能大概也许是因为我只试了这一次。” 舒遇颇为正经地连连点头：“嗯——我想也是这样。” 何有希听着他说的话，看着他轻轻喂了一声，又忽地戛然而止。 他流露出的真诚神色不似作伪，越看他的神色越觉得他好像是真心实意说的话而不是在笑话她。 舒遇疑惑地嗯了一声，温和地问：“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何有希摇头：“没事。”雪白的牙齿于双唇间展露出笑意，“只是觉得你有点可爱。” 舒遇鲜少地表现出错愕的神色，怔愣了几许，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仰头望向天空，侧过视线慢悠悠地道了一句：“你同样也是。” 有点可爱。 他们继续往前逛，这里条条街道错杂，怕是逛上一条都逛不完。 没有目的地的胡乱朝前走，不管要去什么地方，只是到处溜达。 这条街的店门口一一挂着琳琅满目的小猪红灯笼。 “舒遇，你看，每年都会有这种灯笼，今年是猪年，所以全都是这种灯笼。你之前是不是从没在这过过年？” 舒遇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对。我还是第一次在大年初一来到这边。” 说话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遗憾的味道。一放长假他大多要回爷奶家住，有时也会去姥姥、姥爷家。 何有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睛绕了一圈周围：“其实我除了家里，大年初一也没去过其他城市，包括你的。” “我也好好奇你的城市是怎么过年的。” 这话听着很傻。 听的人却是会心一笑。 舒遇的视线略移到何有希亮晶晶的眼睛上，他挑了个不是那么千篇一律的习惯来说：“其实很多习俗都大差不差，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有我们会自己写些春联玩玩，其中属我姥爷写得最好。” “哇，好厉害。” “姥爷他是很厉害，我的毛笔字就是他教的。” “那有空我一定要去欣赏一下。” … 他们继续往前走，何有希观察着周围，绞尽脑汁地想这儿还有什么地方会让舒遇稍微感些兴趣。 她扫到电线杆上的广告，忽然想到他们还没去过市里有名的滑雪场，刚要提起，又反应过来滑雪场应该没开而且傍晚也要即将到来。 现在天短夜长，白日的时光眨眨眼也就过去。 思及到这，何有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咕哝了句：“以后一定有机会一起去的。” 高中毕业后他们有很大可能会奔向各自的城市，但她总有种感觉，她和舒遇不会这么草率地分别。 这大概源于自己没有缘由的自信。 舒遇将她手中的装着垃圾塑料袋接过来，随口问：“你想去哪？我们一起去。” 何有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空着的手，摇了摇头：“没有，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想要和你一起去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变成，“等以后我们一起去。” 要是说了，舒遇压根不会拒绝她。 他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从来学不会去拒绝别人。她并不想用他的这个优点来强迫他。 时间在他问她答、她问他答中悄悄溜走。 他们在路边吃了关东煮、薄脆卷饼等杂七杂八的小吃。 他们在这中间又说了许多话，做下了很多约定。 他们也开始分享，所有的事都一一分享给他，他也事无巨细地和她说。 有关除夕夜做了什么，有关最近见了什么朋友，和他们一起做了什么事。 路面上的雪虽早已被清扫，却不可避免有冰结余，藏于混着残雪的柏油路上。 他们渐渐忘记这些，单单专注于怎么时不时偷偷地将目光放到彼此身上，生怕去错过对方的神情变化，又生怕对方看见彼此的目光。 两个人的手会时不时碰上，刚碰到时连偷藏在血管里的血液都好像正沸腾。 起初的尴尬感到现在一点也不存在，他们能坦然自若地接受一点点的试探与接触。 何有希有时会把手塞进手套里，她忽然不觉得手套里面有多温暖。 何有希的思绪渐渐乱丢在周围，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相遇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到了晌午，天色也在不知情时变得暗淡。 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暗淡的路，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快要崴了脚，舒遇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右手扶住她的腰，神色紧张地看向她问：“没事吧？还好吗?” 何有希眼睛不受控制地垂落在眼前，缓声而出：“我没事。” 她借力站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何有希缓缓将手从他温热的掌心抽出时冬天仿佛已经不是冬天，天气一瞬间拥有了夏日的炙热，烧得人脑袋开始晕乎乎。 气氛陷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们静静走在街道上，谁也没说话。 有道声音率先打破这种新的氛围。 “困了吗？”舒遇看着正耷拉眼皮的人，温声问。 “我不困。” 何有希一边回答，一边撑起脸将头摇得像个自动机械拨浪鼓。 她有些迷糊，舒遇的声音也突然飘得很远。 “昨天是不是都没怎么睡觉？” 何有希一个激灵地睁开眼，如实回答：“嗯，是熬了一点夜。”很快，睡意全部被清除，她分外精神地补充，“只有一点，我刚刚那是因为没睡午觉稍微打了下瞌睡。现在完全好啦。” 舒遇看着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清醒的模样逗得他乐不可支。 他看了眼天色，往前走了两步，和何有希的距离离得极近：“有希，电影播放的时间点快要到了。” 何有希看了眼时间，嗯了一声后欢快地朝他挑了挑眉：“我们一起去吧。” 舒遇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我就不去了，你和向笑笑同学一块去吧。我觉得我这么打扰你们也不太好。” 舒遇是和家人一起过完除夕后乘凌晨的飞机来到这，刚出站便按照事先问好的地点来找她。 等会儿还要回去，他并没有和家人说回来的事，他必须在今天过去之前赶回家。 而且既然她是和向笑笑一起去，那就没有担心的必要。 听到他突然这么说的何有希不失望是假，但她又一想也觉得他说得对，本来和笑笑约好一起去，临时再喊别的人也来好像并不好。 她踌躇地往后走了几步，看着站在对面的人，踌躇的态度又蔓延上：“那，舒遇，我们……。”她犹豫地挥了挥手，“再见。” 舒遇不知做了下什么决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才跟上去：“有希，我送你到那儿吧。” 何有希点头：“好啊。” 她从没意识到她才是那个不太会拒绝的人。 他们坐在公交车上，不冷，周围和冬夜的雪一样安静。 舒遇看着擦眼而过的风景，他忽地问：“有希，你现在除了学习会想些其他的事吗？” 何有希一愣，随即问：“其他的什么事？”没等他回，她又补充上话，“当然只想着学习了，我想考一个好的学校。” 那样的话，就可以离你近一点。 她的话一字不落地穿入耳朵，舒遇想要和她现在表白的心沉了半截，她的话又适时落入心底。 “我今年好开心，你知道吗？期末成绩相比上学期进步了好多，爸爸妈妈都很开心。多亏了有你。” “还有，我好开心能遇到你。” 何有希兴奋的神色洒在细长的弯眉上，宛如一道划在心上的细长弯月。 太多的话又鼓足了她的勇气。 “舒遇，我——” 何有希刚刚露出的笑容又突兀地敛了下去。 其实，她想问他，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她？ 但是，她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喜欢她的理由是什么。 想到这，她又摇了摇头，不行，她不能这么自恋，对她好一点就以为他喜欢她。 何有希正想该说些什么来挽回刚才断了大截的话，舒遇的声音无声无息地出现。 “有希，新年快乐。”他轻声道，“刚刚一直想和你说。” 何有希所有乱七八糟的幻想都沉浸碎裂在这一句新年快乐当中，她快速地整理好情绪，也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公交车很快到了站，很巧的是，舒遇要坐的班车刚好也同时到达。 何有希站在原地，并没有先去找向笑笑。她看着正要上车的舒遇，一阵想念涌上了心尖，蛰得那一片发麻。 她鼓足了勇气朝快要行走的车上喊了一句：“舒遇，明天可以见面吗？” 何有希刚问完最后一句，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驶动。 舒遇正疑惑地看向她，显然是没有听到她刚刚说了什么。 他没有任何犹豫，快速走到后排靠窗的位置打开了车窗，冬日烈风同时喧啸而过，露出他冷峻的眉眼，然而这眉眼在接触到何有希后便变得温柔。 “有希，你刚刚说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何有希忽然觉得就这么说出来太过仓促，等明天见面再说，或者说是某一天的空闲时间。 她挥了挥手，朝他喊道：“没事，再见，路上注意安全，还有新年要一直快乐。”扬起了一个笑容，像是冬日里的焰火，经久不灭。 她好像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心，只差一点就要抓住他真正的想法。 舒遇透过车窗看向越来越远的人，渐渐形成一个看不清的黑点，再就是拐了一个弯，再也看不见她。 她的笑容镌刻在了心中，正开始生根发芽。 再等一等，马上就要毕业了。 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再主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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