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顿饭吃下来，苏才人虽然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却也实实在在得了些往常不敢想象的好处。 赵璟则是很想与云珠说上几句话，可惜地点时机都不合适。 云珠在对面忙忙碌碌地给苏才人布膳，他便不时余光瞟过去，一顿饭也没品咂出什么滋味。 两厢各怀心思用完了这顿饭，赵璟并没有多留的意思。 于是圣驾要走，苏才人正要相送，赵璟却说留步，随后看了一眼云珠。 皇帝明确表示不让她送了，可她们是什么身份，不送不合规矩。 于是在苏云晴忐忑的时候，云珠接收到赵璟的眼神，自告奋勇站了出来，主动跟在后边替主子送人。 赵璟满意了，面上含着笑意往外走，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云珠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落在后边小声问祥安：“陛下看起来心情不错，祥公公觉着……陛下对我们才人可还满意？” 祥安笑着小声回：“咱家瞧着，小主是有大福气的人呢。” 陛下这两日心情有多宽畅，他可都看在眼里。 这下云珠放心了。 赵璟跨出宫门，停下脚步回身看时，就见到云珠一张如花的笑面。 他心下窒了一窒，随即漫不经心地撇开视线，道：“就送到这吧，朕要走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和朕说？” 云珠立时喜滋滋地道：“陛下慢走，往后常来啊。” 这话说得，跟他就是来打尖一趟似的。 不过她看起来这么高兴，又让他常来，想来也是感受到他来一趟的好处了，这便是个好的开始。 于是他微微昂首道：“朕知道了。” 祥安在边上看着，一时觉得怪异一时又觉着欣慰，觉得陛下看样子是将苏小主真的放到心坎上去了，竟爱屋及乌做到了这个地步，对云珠这种不太有规矩的话也能包容。 故此皆大欢喜，同经了这一趟行程的每个人，各个面上都多少带了些喜意。 苏云晴也是其中之一。 一则是为着往后大概不必再食不果腹，二则是为着陛下没有今日就在清漪宫留宿。 云珠笑意盈盈地往回走，还没进屋，便被从前召唤都召唤不来的一群大爷给围住了。 打眼一数，除了已托了关系调出去的，清漪宫的人数倒是难得的一个没少。 昨日才将她关在门外，还好生埋怨一阵的小五子，这会子俨然换了一副嘴脸，凑到她跟前姐姐长姐姐短地，讨好地凑趣：“姐姐可有什么事儿吩咐的？只管交给奴才去办！” 旁边一个叫彩蝶的宫女也热心地应和，“往后小主有什么事，也吩咐咱们一声就行了，哪里要劳动您亲自去办呢。” 云珠是苏才人跟前最得用的宫女，从前不显，到了这会儿该巴结谁，他们心里却都有数。 今儿个天下最尊贵的人往这宫门里一踏，牛鬼蛇神都再端不起架子，变成了一群谄媚的鹌鹑。 大约这就是权的好处罢，云珠感慨。 看见那边苏云晴在门边站着等她，云珠便简单道：“同在一个宫里做事的，没有谁劳动谁不劳动的，只要各自做好分内的事，别心思浅眼皮子也浅，谁也没空去抓你的错处。但想必你们还不知道，今日春瑶本该在小主跟前上值，却兀自到廊下躲懒，这才被人抓住了失仪的错处，如今已送到慎刑司去了。这种情况，即便你背后有山神撑腰，一通责罚也是免不了的。咱们小主是个宽和的，往日的事没人有心与你们计较，也算是给你们一次机会，可若是再叫人瞧见在小主眼皮子底下偷懒耍滑的，可就别怪我新旧错处一并计算了。” 她面上带着笑，语气却很不容置疑。 “尤其像今日这情形，陛下都走到后殿来了还没出来相迎，说明小五子这门看得很有问题。而陛下进了殿连杯热茶都端不上来，彩蝶，这若是追究起来，便就是你的责任了。” 她说话间点到了谁的名字，谁的笑就要僵上一僵，没被点到的则心中惴惴，生怕也被拎出来教训。 但云珠点到即止，环视一眼他们各异的神情，到此便道：“旁的我也不多说，但你们也别打量我好糊弄，这会子还没到下值的时辰，一股脑聚到我跟前不合规矩，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吧。” 众人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和气好说话的云珠，正经教训起人来也很叫人凛然，一时互看几眼，想着可能的前程，忙不迭地纷纷应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他们各自散了去做差事，云珠自己则进了明间，顺带关上了房门。 这会儿苏云晴已经又在屋里头坐下了，云珠一到她跟前，苏云晴立刻伸手握住了她的，拉她也在凳子上坐下。 “姐姐，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陛下竟然当真为我们做主了。”苏云晴的语气中有着类似得了礼物的惊喜，也有着因为受宠若惊的惶惶不安，“可是一顿饭下来，陛下什么都没说又就这么走了，该不会是我们哪里有所慢待，还是惹了陛下不满？” 云珠说不会，“刚刚我特意问了祥公公，他是御前最体圣意的人了，竟直说小主有大福气，想来是陛下习惯了食不言，心思不轻易露在脸上，并非是有什么不满。” 她想了想，咧嘴一笑，打趣道：“况且小主今日装扮我见犹怜，我瞧着都喜欢，陛下怎会无动于衷呢？” 云珠求人办事，也希望牵一桩好媒，今日从祥安那里打听出好苗头，往后便可以大胆使力撮合，她怎么能不觉着欣慰呢。 一句话打破了略带紧张的气氛，苏云晴被她调侃得脸红，讷讷道：“我瞧着陛下，威仪甚重，我实在有些恐惧。” 威仪甚重吗？云珠倒不是很觉得。 大约是从前对赵璟的印象禁锢了如今的看法，云珠很难与苏云晴感同身受，却明白如果苏云晴一直心存畏惧的话，只怕没法和赵璟处得很好。 “没关系，咱们慢慢来。”云珠回握住她的手安慰。 刚出门子嫁给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周围还有一圈虎视眈眈的女人，这恩宠不仅关乎于情感，更关乎于性命，姑娘会怕也是应当的。 而她想的日久生情这套，不仅是打算用在赵璟身上，在苏云晴身上同样适用。 云珠的心态从来是不疾不徐、宽展开阔的，因此不管这事什么样子，她都安于当下，若非事到临头，轻易不会去多想。 但苏云晴心思细腻，比寻常人更细腻些，因而一时温饱的问题解决的喜悦过后，她往长远去想，未免又生出许多隐忧。 一桩她暂且不知如何与云珠言说，另一桩却迫在眉睫。 “纯妃娘娘一直不喜咱们与陛下接触，如今陛下驾临清漪宫，娘娘得到消息，只怕事情难以善了。” “陛下驾临与否，非我们能夺定，事已定局，她就是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云珠依旧很看得开，就如她们决定送汤之前她与苏云晴说的，只有自己立住了，别人对付她们之前才会掂量，已经走到这一步，早已经退不如进，“只不过，想来明日娘娘便会坐不住了，小主到了怡兰宫，说辞还是要稍稍斟酌。” 在势不如人之前，有些能屈能伸还是必不可少的。 苏云晴认同地点头。 * 翌日一早，果如云珠所料，苏云晴受到了纯妃的召见。 前日跪了一个时辰石砖，昨日又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下，云珠的膝盖这会儿除了破皮，还有些肿，走起路来有点不便。 可纯妃召见，虽然昨日春瑶被从慎刑司送回来后已经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不会跟过去使坏，但这种场合云珠也必须得跟在苏云晴身边帮衬才能放心。 于是云珠在膝上缠了圈纱布，忍着疼照常上值，尽量让自己走着看起来正常。 她走路不似平常轻巧，苏云晴心细自然瞧出来了，有心想让她留下来休息，可云珠坚持要去，她劝不动。 不过有云珠跟着，苏云晴的确觉得底气更足一些。 怡兰宫的殿门自然不是那么好进的。 怡兰宫来传话的宫人催得急，于是她们接了召见立刻便往怡兰宫赶，但好容易匆匆赶到之后，却迎上了青杏一张讶然的脸。 “没承想才人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先前娘娘晨起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回来之后突感不适，方才已先回床上歇着了。”她面上带着歉意，眼睛里却笑着，“真是不巧，只怕要劳小主在这等一会儿，待娘娘醒了再给您通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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