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脱口而出的否认，在对上他那晦暗不明的眼神时，心虚地闭了口。
他那样的姿态和神情，很明显是早已发现了她的存在。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
贺珩在她慢悠悠走下最后几节台阶时，瞥了眼墙上装饰用的那条不超过10公分宽的镜子。
然后就在原地等着欧韵一步步挪到他的面前，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小朋友。
“对不起，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欧韵看着他的鞋面，低声说道，“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你知道，女生在这种时候，是不想要旁观者的。”
贺珩看着她头顶上小小的发旋，听不出情绪的低声回道：“是吗？”
“嗯。”
鞋面移动，转身步下了台阶。
“哦，走吧。”
贺珩疏淡的声音响起，欧韵这才悄悄呼出一口气，她刚刚一直在紧张地屏住呼吸。
她转身跟在他的身后下楼，又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了，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欧韵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护腕，快速下了几节台阶来到他的旁边，与他一起并排往楼下走。
他侧头看她，等她继续。
欧韵递出手里的护腕，腼腆地说：“上次谢谢你。”
她这几天一直把护腕放在口袋里，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他，主要是因为——
“这好像是新的。”贺珩看着那个护腕说道，没有接下。
欧韵抿抿唇，尴尬地解释道：“嗯，你那个护腕不是被我弄上鼻血了嘛～好像洗不干净了，对不起。”
她今天已经跟他说两次对不起了，唉。
除了他，没人能让她如此小心翼翼。
“鼻血很难洗吗？”他好奇地问。
这话问得欧韵手心都开始冒汗，她咕哝着回道：“可能因为我没有洗东西的天赋。”
好烦呀，承认自己没用总能放过她了吧？
“这个跟你原来那个一样的。”她强调完，又把护腕递到他的面前。
这次他终于伸手接下，还说了声：“嗯，谢谢。”
“不用谢。”欧韵条件反射地接了一句，接完才意识到，他好像不用说谢谢啊。
这又不是送他的，是还他的诶。
可是看他随手把护腕装进了裤子口袋里，再纠结这个问题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就这样默默地一起下楼，有一丝丝尴尬，可更多的是悸动。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走在一起，没有别人，世界很安静，只有他和自己。
明明刚刚她还在无力的绝望中，现在却又悄悄生出些喜悦，忍不住贪恋这片刻的美好。
她上辈子大概是风筝吧，人家扯扯手里的线，就拿捏了她。
但，被多巴胺短暂支配的大脑，总也有清醒的时候。
吃完晚饭，欧韵和夏津津挽着手在学校操场上溜圈散步，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但远处的教学楼已经亮起了白炽灯，看起来灯火通明。
因为初三和高二高三都要上晚自习，所以校园里十分喧闹。
校广播站一直在播放着流行歌曲，周杰伦、许嵩、汪苏泷的歌轮番播放，每一首都极能勾起青春的躁动。
不管是趴在走廊栏杆上发呆的，还是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亦或是藏在某个僻静的角落谈情说爱的，都在这天色渐暗容易滋生感性和暧昧的时刻，上演着独属于自己的mv。
欧韵看着天边最后的那一抹青色，叹了口气。
“干吗突然唉声叹气的，今天一天都感觉你情绪不太对，大姨妈要来了？”夏津津转头看向欧韵那张明眸皓齿的漂亮小脸蛋，关心地问道。
还没等欧韵回答，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咱俩差不多时间，应该还早呢。”
欧韵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刚刚想到贺珩时居然叹了气。
她赶紧笑着掩饰道：“没有啊，我就是突然觉得，大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各自过着不同的人生，虽然每个人都在按部就班地活着，但有的人活得绚丽多彩，有的人却活得黯淡无光。”
“这很正常呀，人生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反正你肯定是很绚丽的那种人，就是今天有点多愁善感！”夏津津并没有被她的情绪感染，仍旧像平时一样大剌剌地开着玩笑。
在她眼里，欧韵的确就是那种光彩夺目的人。
她家境好，长得好，性格好，学习也好，气质和品位极出挑，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夏津津是真的不懂她有什么好伤感的。
但欧韵闻言却只是苦笑，她很想对夏津津说，她在那个真正耀眼的人面前，就是黯淡无光的。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怀疑过自己，但她控制不了。
其实她从小到大都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最优秀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自信。她是不喜欢竞争，所以才养出了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性子。
可现在她却有了危机感，有了企图心，她想变得更优秀，优秀到足以匹配那个耀眼的存在。
哪怕并不能因此拥有他，但至少可以靠近。
“津津，如果我现在想去图书馆学习，你会鄙视我吗？并且以后也会常去。”
做出了决定，欧韵反而轻松了些，她要把这些萦绕着她的负面情绪，全都转化为学习的动力。
爱情也许会辜负她，但努力不会。
“当然不会啊！但是为什么？你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夏津津一脸懵逼，毕竟她所认识的欧韵就是佛得不能再佛，混得不能更混的好学生。
人家书包里每天背着书本，她书包里背着的是各种闲书、画具和psp，因为她上课时已经把作业差不多写完了，还把第二天的课也预习了。
欧韵故意做出了抱怨状，埋怨道：“你坐到我那个位置你就明白了，他们一个个成绩那么好还那么用功，让我觉得自己如果不努力一点，就很像是那种虚度光阴的废柴。活在这世上就是来消耗空气和资源的，这种感觉很不好。”
“我怎么觉得我被内涵到了？”夏津津瞥她，佯装生气逗她。
欧韵抱住她的胳膊撒娇：“才没有，我说我自己，真的。”
夏津津笑道：“反正你要是废柴，那我就是更废的废柴。”
顿了顿，“所以，既然你要开始努力学习，那我也跟你一起。虽然我没你聪明，但我也想看看，自己努力一把能变成什么样。”
欧韵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那可爱单纯又讲义气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能拥有这样的友情，何其幸运。
她感动地抱紧夏津津，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十分感性地说：“津津，你怎么这么好，你真是全世界最好最可爱的女孩子，我要是男生肯定爱死你了。我们永远都做好朋友好不好？”
夏津津比她高一些，歪了下头，用自己的脸碰了碰她的头顶，语气格外霸道：“那你可要专一点，我这个人占有欲很强的，你只能跟我最要好。”
欧韵甜甜回应：“好，我答应你，爱你哟～”
夏津津也高兴地腻歪回去：“更爱你哟～”
说完，两人非常默契地笑出声来。
正好走完了一圈，两人一起走出操场，回教室拿书。
旁边的两个篮球场已经亮起了灯，都有人使用，但只有一个场地旁边几乎围满了人。
“啧，你说傅博航那家伙是不是故意出风头？天天在这个室外篮球场打球，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就知道耍帅，殊不知人家都是来看贺珩的，哈哈哈哈，自从贺珩来了之后，这啦啦队的队伍就越来越庞大了。”夏津津隔着围栏看向篮球场，习惯性吐槽起了傅博航。
欧韵也在看那边，但因为人太多，压根看不到场上打球的人。
直到她们走上了斜坡后，才有了更好的视野。
明明场上的男生都穿着校服，也都很高很挺拔，但欧韵总能一眼看到贺珩。
他脱掉了校服外套，穿的还是夏天的短袖，大概少年足够热血所以不怕冷吧。
短袖校服是很简单的款式，纯白色的，只是领子上有一道藏青色的边，胸前绣着校徽logo，但却被他穿得格外清爽好看。
他还戴上了她还给他的那个护腕，球场的灯光映得他整个人闪闪发光，让人移不开目光。
怎么会有男生那么适合流汗，流起汗来那么纯洁又那么性感。
场边欢呼尖叫的女生多是热情又外放的，会在贺珩跑过来时，争先恐后地递出水和纸巾。
但贺珩都选择了无视，然后随意拎起自己的衣领或是抬起自己的肩膀，歪着头快速抹掉脖子和脸上的汗，接着继续投入到激烈的竞技中。
然而他并不是天性冷酷，他也会在完成一次漂亮的进攻或防守后，和队友击掌、跳起来撞肩，脸上洋溢出阳光又热烈的笑。
她喜欢的那个少年，桀骜又天真。
不怎么爱笑，却笑起来全世界最好看。
呼——
“走吧，还有不到一小时就晚自习了。”欧韵潇洒地收回目光，挽着夏津津往教室走。
她也可以变得更好啊，不是吗？
球场上，傅博航指着斜坡上那两道背影，问旁边的贺珩：“那是不是夏津津和欧韵？她们今天竟然没过来看咱俩打球？”
贺珩闻言看过去，黑色的瞳仁里映出路边的灯光和少女的背影。
“你说的那个不开窍的姑娘，是哪个？”他问傅博航。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了想知道的兴趣。
